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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思_白刃里【完结】(106)

  岱钦先在窗下仔细听了一会,确认屋内人已睡了,才轻手轻脚抬起窗子,和期思一前一后跃进去。

  屋内浓重的香脂气味,期思差点打了个喷嚏,此时很理解元酀对胭脂水粉味的排斥。

  岱钦要直接到屋子里去,期思却拉住他,示意万一有婢女在屋内,岱钦却摆摆手,表示藏着东西的地方,不会让多余人留下,于是大摇大摆绕到屋子中间。

  罗帐落下,除却帐内妾侍,确实没有一个婢子在房内。

  期思打手势问他怎么找,岱钦指了指罗帐,意思是若有东西藏着,一定藏在床榻。

  期思看看那合拢的香闺绮帐,又看看岱钦。

  岱钦推了他一下,示意他去。

  期思:“?”

  他要怎么对付一个睡着了的女人?

  岱钦指指自己,挤眉弄眼做了个手势——“我有家室,在外要守身如玉。”

  期思:“……”

  他只得轻轻过去,先是听着呼吸声辨了方位,随后将罗帐迅速掀起一条缝隙,速度极快地探手进去直接击中穴位,那女子便在睡梦中昏迷过去,没有一丝动静。

  期思手心都是汗,岱钦低声夸他:“有天赋。”

  岱钦指挥期思把那昏睡的女子搬到一边,在床榻几处敲敲打打摸索片刻,找准一处雕花,旋了半圈,又倒旋两周,床榻下便传来一声清脆机括声。

  期思把那女子连带着被褥一起搬到地毯上,回头去看。

  机括声的位置有一暗格,内里杂七杂八许多东西。

  期思和岱钦面对面半蹲跪在榻边研究了一会儿,里面有玉佩、簪子等等,做工皆非凡品,看上去是与旁人交换来的信物。

  岱钦随手翻检了几下,拈起一枚玉佩,掂了掂又摸了摸,说:“这个好,归我了。”随后收进怀里。

  期思笑道:“这些怕不是大王子与红粉知己的信物罢?”

  可接下来他看到一只巧夺天工的掐金丝镂空玲珑球,混在一堆珠翠金玉之中,却笑不出来了,沉默片刻,喃喃道:“嗯,不是红粉知己。”

  这物件他见过,燕国右丞相李岑之子李宣融,他的朋友,曾经拿这玲珑球想让期思转赠给孔玉,但孔玉看也没看就拒绝了,期思便又还给李宣融。

  李宣融曾说这物件是独一无二的,期思看过也明白,这东西须得能工巧匠花费许久制作,仿不出来。

  燕国右丞相府里的东西,到了大凉大王子的手里,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期思想到李宣融,有些堵心。

  岱钦提醒他该走了,期思叹了口气收起玲珑球,两人将屋内恢复原状。

  岱钦依旧坚持洁身自好,不碰那妾侍,由期思把她搬回了榻上,合起罗帐,仿佛为这一夜落下帷幕。

  该拿的都拿到,期思和岱钦一路轻车熟路返回府外,江烜等候在原地。

  三人会合,江烜低声道:“独吉鹘补方才离开了。”

  期思心里一提:“他独自一人?”

  江烜点点头:“独自一人,往东边,该是出城了。”

  期思有些疑惑,但萧执保证阻截大王子往临潢三日的情报传递,独吉鹘补此时是不知道自己来临潢的,兴许是大王子派给他什么任务去办了。

  “无妨,该拿到的已经拿到,暂且不理会他。”期思说。

  “我让人盯着他,有异动就来报。”岱钦说。

  三人回到了落脚点,换下一身夜行装备,期思让江烜去休息,岱钦问道:“不睡?”

  期思笑笑,扬了扬手里拿到的书信:“看完才踏实。”

  期思在屋内桌边拆了信仔细看,岱钦便取了一壶温酒,坐在门口廊下,边看月亮边喝酒。

  “大哥也不睡?”期思问他。

  “陪你,这宅子里的人已经被我撤下了,须得有人守着。”岱钦坐在廊上,一脚踏在栏凳,靠着廊柱仰头饮了一口,背影如同江湖客。

  期思便安心低头拆了信。

  可是李宣融的那只金丝玲珑球浮现在他脑海里,仿佛隔着衣裳口袋生出刺来,扎着他一般,实在让他心生抗拒,拆了一半又停手。

  “怎么?不想看?”岱钦回头,隔着敞开的门看期思。

  期思抬头看看他,无奈笑了笑:“大哥怎么知道?”

  岱钦一手搭在踏在廊凳上那腿的膝盖上,晃了晃酒壶,月光照在他身上,仿佛是虚幻的一个影:“听你呼吸就知道——我从前收到信,纠结起来看还是不看,就是这个样子。”

  期思想了想,说:“有点不敢看,其实是没准备好。”

  “那不算没准备好,人永远不会准备好接受不愿接受的事实,唯有直接面对它,而不是试图准备好。”

  期思沉默,口袋里那只玲珑球也不再滚烫扎人,他深深吸了一口气,看了看门口岱钦,似乎获得了一些安静的力量。

  他低头将信拆了,排除杂念,展开读起来。

  期思拿回来三封信,一封他在大王子书房时匆匆打开瞥了一眼,另两封是他按速挑出与头一份的封笺样式相同的。

  一份是燕国右丞相李岑寄与大王子,期思看见落款时,心里的不安彻底沉下去,他集中思绪边看内容边分析,不去想别的。

  李岑的这封信很简单,是燕、大凉朝晋国发兵半年前所写,分析了晋国北境布防,碍于瑞楚坐镇晋国北境军,建议大王子不要轻举妄动。

  李岑与大王子很早就有私下的联系,期思有些疑惑,肃帝恐怕是不知道的,身为燕国右丞,偏要与别国王储来往亲密,李岑当真大胆,却不知图谋什么。

  第二封依旧是李岑所写,是大凉和燕结盟发兵三个月前,内容不多,但期思读得指尖发凉:信中三项针对他父亲瑞楚的计划,每一项都狠辣毒绝,赤|裸直白,意在保证一举杀死瑞楚,进而举兵进犯晋国,分土裂疆。

  三个计划一环套一环,一举不成便还有后计。

  其中一项便是“思乡”——那无声隐秘杀死他父亲的毒|药。

  李岑对此置评:此毒既烈而缓,烈可一击摧其命,缓可困其于病榻不起,军心可撼,最宜。

  而他们所求的,是边军军饷分羮、晋国分疆裂土后的无主财富,和战胜之后无尽的荣华。

  当大王子在面前的时候,期思之所以能够心平气和,是因为他能控制自己不去想象父亲被害的具体过程,而是关注于整个阴谋。

  但这封信里,极尽直白列出办法,让他的父亲缓慢或迅速地死去,他眼前不可抗拒地浮现出瑞楚最后的日子。

  陆应秋说:“他那时说过,北境战事一了,便回江南,或将你接到北境,一家人虽聚不全,至少活着的人不再分离。”

  在这些细致详尽的计划中,父亲等到的只有数日里逐渐虚弱、走向死亡的每一刻。没有卢阳城的四月芳菲,也没有自己的谅解。

  期思手指微微发抖,他努力将自己抽离出回忆,打开第三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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