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废后将军_一度君华【完结】(45)


诸臣俱都是跟着申斥,旁边袁戏怒道:“匹夫欺压温老爷子,将军看不过眼,教训两下,何错之有?!”
慕容炎横了他一眼,他顿时不敢出声。诸臣更是各种控诉,有人说此例若开、官威何存?有人说纵容凶手,律法不容。
慕容炎双手一抬,微微向下压。所有声音都静了下来,他问袁戏:“说,怎么回事。”
袁戏这才怒道:“龚大人驾车在市集闹市横冲直撞,竟将温老爷子的帽子刮落在地。温老爷子腿脚不便,这孙子竟然安然坐于车驾之内,眼睁睁地看着温老爷子去捡!左将军看不过,这才动手教训了一下……”
这话当然有夸大,诸人又要吵嚷,慕容炎目光环视,说:“诸位大人,温老爷子今年五十有四了。家中二子皆阵亡于沙场。温家劳苦功高,龚大人如此轻慢老将功臣,官德何存?”
龚大人当然不服,旁边有jiāo好的大臣道:“陛下此言,是说左将军打得对,打得好?是说言官御史,被打成这样惨状,都是咎由自取?左将军半点错没有?”
慕容炎看一眼他,说:“不,她当然做得不对。大燕有王法,岂容旁人擅动私刑?更何况德行有失的是朝廷命官。她本应禀奏于孤知晓,再依例法办。孤只是想请诸位大人好好想一想。有一天你们也会老,或许不会缺胳膊少腿,但一样会有失意,会有伤病。”
所有的朝臣都静默下来,慕容炎的声音回dàng在殿堂:“将军老朽,当解甲还田、打马归原。你们有一天,也会退居幕后,让出手中的权柄。后人命理难定,哪有百世锦绣的家族?有朝一日晋阳街头,你看看你曾经保卫过的家国子民,看看曾经修造过的宫宇路桥。难道你们不希望后来的新秀在享受你们成果的同时,给予应有的尊敬吗?难道你们希望偌大年纪,闹市屈膝、泥中拾冠,尊严扫地吗?”
诸人都低下了头,慕容炎说:“孤意,此事左将军确有过失,罚俸一年。且于退朝之后前往龚府,登门道歉。龚大人亦有错,但念及伤重,不予惩治。若有再犯,两罪并罚。日后大燕所有在朝官员车驾,如遇年高老迈的赋闲旧臣,必须缓行礼让,不得冲撞。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大家左右看看,竟然也没什么意见,下跪道:“陛下圣明。”
等到朝臣散尽了,左苍láng被召到书房。慕容炎踞案高坐,她跪下:“主上。”
慕容炎起身,绕着她转了几圈:“晋阳城有钉子吗?你呆在这里就没一天安份!”左苍láng看见他衣角的花纹,不说话。
慕容炎说:“你要打他,非要当着所有人的面?!你就不能把他拖到没人的地方,蒙住头再打?!”
左苍láng一下子喷笑,看,这三观跟我多么像。
慕容炎也笑了,还是喝:“笑!就会惹事,你还有脸笑!等下去龚府道个歉,有点诚意。你敢再闹妖蛾子,我把你切片煮了!”
他就站在她面前,身上的香气飘飘浮浮,缠绕着她的魂识陷入深渊。这世上有一种人,你明知隔着云泥山海,却别无选择只能去爱。日日守着无望的未来,想念,渴望。
qíng是无药可医的顽疾,先入腠理,再入肌肤,最后散于骨髓,而人沉沦其间,只能甘之如饴。毒药鸩酒含笑饮,纵有神力可弑天,不敢言别离。
傍晚,左苍láng去龚府道歉。龚大人还躺在chuáng上,鼻骨骨折,下颚错位,总之伤得不轻。左苍láng努力让自己显得真诚一些:“龚大人,对不起。”
龚大人哼哼了一阵,终于还是说:“免了。”
这事算是了了。一个御史大夫,一个骠骑将军,面和心不和又怎样,还能离咋的,将就着过呗。但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对温家人有半点不敬。

☆、第 38 章 母亲

  从龚府出来,左苍láng还没进温府大门,就见温行野等在中庭。一见她进门就问:“去过龚府了?”
左苍láng嗯了一声,温行野问:“龚大人态度如何?”
左苍láng见他目露担忧之色,说:“其实你不必如此,我与温帅虽无夫妻之qíng,却有师徒之谊。只要我在一日,温府上下,便如他生时。”
温行野一怔,左苍láng已经举步入内。不期然遇见温以轩,温以轩与左苍láng擦肩而过,目不斜视,只当没有此人。
自从他们的母亲秋淑离开之后,以戎日日闹着要找娘亲,以轩毕竟已经十二岁,没有哭闹。但是他与左苍láng却是从此之后,如同路人。他再也不肯向她请安。平时见面也再没有一句话。
左苍láng也从不跟他说话,温以戎毕竟还小,平时经常偷偷过来找她玩。
这天中午,温行野正在花园练功,突然听到两个孙儿低声说话。温以轩在对弟弟说:“你去哪儿?”
温以戎说:“我去找姨娘玩啊,她昨天说了今天带我去骑马的!”
温以轩说:“闭嘴!她不是我们姨娘,她是个坏女人,是她bī走了我们母亲!你不许跟她玩!”
温行野脸色一变,勃然大怒,命人取来家法,鞭其三十。
十二岁的孩子,经不住家法。温以轩哭叫,哀号,温行野双目含泪,却只是道:“我三岁教你读书明礼,你对母亲就是这般礼仪?!”
温以轩大喊:“她不是我母亲!她害死父亲,bī走母亲!她是个坏女人!我讨厌她!”
温行野一怒之下,鞭子又落下去:“混帐东西,你从哪里听来这些浑话!我打死你个没有家教的东西!”
左苍láng听见动静,走出房间,却没有上前去劝。温行野打了一阵,也有点犯嘀咕——我这么打孩子,你好歹上来劝一劝,搏点孩子好感啊!难道真得让我把他打死,你才顺心?
可左苍láng没有。温行野眼看再打真要落下伤残了,只得悻悻地住了手。左苍láng上前,看着哭成泪人的温以轩,问:“痛吗?”
温以轩推开她:“不要你管!”
左苍láng微微退开,免得他手上的血沾到自己身上。温以轩呆了,长久以来,虽然温行野管教严格,但是每每他挨打的时候,奶奶、母亲无不是含泪照料。从来没有一个人,这样淡漠地避开他的手。
左苍láng轻声说:“我不打算管。因为你没有了爹,也没有娘了。”
温以轩震惊地抬头,看见她漠然的双眼。然后突然发现,是的,自己没有爹,也没有娘了。只剩下已经年迈的奶奶,和一条腿的爷爷和少不更事的弟弟。
幼小的眼睛毫不掩饰地出现了惊恐的神色。
左苍láng迎着那双像要滴水的眼睛,说:“你对我冷淡,我就不理你。不会给你找师父,不会让你再练武功。让你长成一个废物,永远都没有能力照顾你的爷爷和奶奶,永远没有能力接回你娘。
你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别人欺负你,欺负你老迈年高的奶奶,欺负你行走都不便的爷爷!有人会去挖你爹爹的墓,偷光里面的陪葬品,甚至剥掉他穿的衣服,把他从棺材里拖出来,残骨扔得满地都是……”
“不……”那双小小的眼睛泪水喷涌,“不要说了!不要说了!”
左苍láng说:“那时候,你也只有像现在这样,跪在那些人面前,哀求他们,说不要这么做。”
她转身走开,将他遗留在血乎乎的板凳上。这是当初,慕容炎的孤儿营对付里面所有孩子必胜的法宝。那就是让他们清楚明白地知道,这里已经没有自己的亲人了。
第二天,温以轩带着温以戎,请过爷爷奶奶安之后,来到左苍láng房门口。温以轩安静地捧着清水,等她梳洗后,轻声说:“母亲早安。”
左苍láng点头,随手拿起妆台上的伤药递给温以戎:“帮哥哥擦药。”
温以戎答应一声,温以轩恭敬地说:“谢谢母亲大人赐药。”
左苍láng点头,他的眼睛漆黑通透,里面的恭顺与乖觉让人落泪。她缓和了语气:“先好好养着,这几天不必过来请安了。”
温以轩低头:“儿子给母亲请安,是应该的。些许伤痛,不要紧。还请母亲看在儿子年轻,不懂事的份儿上,原谅儿子前些天的失礼。”
左苍láng温和地说:“我原谅。”
温以轩领着弟弟退出去,小心地收起左苍láng给他的伤药。她撕掉他伤口的痂,而他长出鳞甲,变成伪装。从此以后,他再不会轻易被什么东西所伤,也再不会被什么人轻易感动。
下午,左苍láng去找达奚琴。这位俞国皇叔,国破之后客居晋阳,却更风雅了。日日赏花遛鸟,多首词作被青楼传唱。
左苍láng走到府门口,就嗅到隐隐的脂粉香气。达奚琴亲自迎出来,一身白衣,端方如玉。他倒是大笑:“老早听见门口喜雀叫嚷,果有贵客到来。”
左苍láng笑:“瑾瑜侯别来无恙。”上次他归降之时,两人见过一面,但当时袁戏是统帅,左苍láng虽出谋划策,却不过是参军之职,两个人并不熟识。归降之后,慕容渊赐了他一个瑾瑜侯的爵位,倒是锦衣玉食地养着。
慕容炎攻入晋阳城后,也并没有为难达奚一族,如今他倒是落得清闲。
达奚琴拱手:“晋阳风水养人,我已乐不思蜀。”
左苍láng大笑,两个人入内。达奚琴终于开口:“左将军如今是红人,贵足临贱地,当是有事相商吧?”
左苍láng点头,开门见山:“亡夫故去之后,两个孩子以轩和以戎还算聪明伶俐。我想过来拜访先生,看看他们有没有这个福气,能得先生指点一二。”
达奚琴一怔,他在晋阳城乃是降臣,一则没有根基,二则不得君王信任。不过一个闲人。教导温家两位公子的事,左苍láng怎么会找上自己?他笑道:“大燕能人众多,在下才疏学浅,只怕耽误了两位公子。”
左苍láng轻声说:“先生再要推托,就显得不磊落了。”很明显,他对于这样的机会可谓是求之不得的,他现在客居晋阳,慕容炎登基后虽未为难,却也没有启用的意思。他的日子过得说是提心吊胆也不为过。
达奚琴笑得不行:“好吧,其实在下一降臣,在他乡异土无根无节,想要攀附谁亦是不能。将军上门,在下其实乐得不行。”
左苍láng倒是哭笑不得:“先生这未免太过磊落。”她起身,冲达奚琴一拜,郑重道:“如此,有劳先生了。”
第二天,达奚琴在府上相候,左苍láng领着温以轩和温以戎上门。达奚琴迎出来,左苍láng命二人行三拜九叩之礼。温以轩二话不说,当即跪倒,规规矩矩地行礼。温以戎转动着眼睛,调皮地看了一眼左苍láng,也学着哥哥的样子,跪地行礼。
达奚琴将两个孩子扶起来,左苍láng郑重道:“我身在军中,逗留晋阳的时日不会太多,家中父母皆已年迈,幼子顽劣,就拜托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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