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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渐于陆_不见子都【CP完结】(54)

  “跪下,”宁惜骨怒道。

  祁越也又惊又恼:“师父,不是师兄……”可任凭他怎么想说服宁惜骨,都拿不出证据。看着顾寒跪下去,祁越差点想拉他起来。

  “小寒,我再问你一声,落酒她自己拿了你的剑,自己要魂飞魄散?”宁惜骨声音仍厉,“你只说是也不是。若不说便是默认,别怪为师不留情面。”

  地面泥泞,泥水很快浸入顾寒的膝盖里,染得衣服上一片污迹。他抬头看着宁惜骨,说一字:“是。”

  宁惜骨听罢这回答,却是背过了身去。

  他再转身时,方才的怒火竟消了大半,面上透出一股倦怠来。宁惜骨眼神颓丧,只看着顾寒跪在泥水地,也没叫他起来,伸了手道:“把剑给我。”

  没人知道宁惜骨想做什么。顾寒垂眼看着自己衣裳上的泥,然后把剑刃横在左手上,双手平举着剑奉上。

  剑尖颤抖着,宁惜骨忽咳出一口血,接连着咳得身形佝偻,连站都站不稳了。祁越又急忙上前扶他,但宁惜骨没事人一样,一只手推开了祁越。

  白虹的剑刃干净明亮,宁惜骨拿着剑走神。他低头看着白虹,缓缓地把剑倒过来。

  “师父,”顾寒盯着宁惜骨。

  宁惜骨陡然被惊醒,他闭了眼仰天长叹,垂下了胳膊。

  五十三、

  宁惜骨最终再没说什么,他把剑还给顾寒,一步一步地迈过那座矮桥,只留下个背影。

  顾寒起身,原本雪白的衣裳下摆滴答着污泥水,从膝盖往下都沾着泥迹,灰灰褐褐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祁越没见过顾寒这副样子。他看着那些泥迹,怎么看怎么不顺眼,头一摆看见一侧涨了水的小河流:“洗一下吗?”

  “不用了,”顾寒看也没看自己的衣裳,他顺手拉了下祁越,便要迈上桥去。

  顾寒没察觉到自己很用力,祁越被他紧紧地一攥,又被那比方才还凉的温度激了下,下意识便挣了挣。

  顾寒脚步一滞,如梦初醒般地立刻松手。祁越已经长大了,不是那个小孩子了。他也说不清自己在想什么,这下却更心绪沉重。

  “抱歉,”顾寒道,说罢往前走了。

  祁越茫然,不明白顾寒在道什么歉。茫然罢,眼中瞧见顾寒在前头的身影,挺拔如玉树。祁越急忙赶上去。只不过他看着前头便忘了看路,实打实地一脚踩进一个水坑里,扑了一脸泥点子。

  祁越用袖子抹了,低头果不其然见衣裳上满是污泥点。小河水在身后哗哗地淌,他斜一眼那清凌凌的河水,弯腰拧一把衣裳下摆上的泥水,忽然觉得脏了也没什么,好像也不碍眼。

  万山峰安宁静谧,水瀑生雾,草木葱茏,众弟子规规矩矩地练剑,俨然与山下两个世间。

  祁越回到初霁院,眼见着顾寒与他分道,极其平常。他停住,却又没开口,到顾寒迈进屋子才转身。祁越回去,把沾着泥水的衣裳随意地扔在地上,仰头倒在床榻上,懒散到天黑,又迷糊着睡了过去。

  后半夜,顾寒仍未睡。他抄着那卷在雨夜里伴了他十年的经书,一笔一画,分毫都不马虎。砚台里的墨泛着一星点琥珀似的光泽,被笔毫润湿,洇透纸面。

  他落完一笔,一页纸没了空地,忽觉无所适从。

  “既著万物,即生贪求。”

  门轻轻地响了几声。顾寒搁下笔,起身去开了门。宁惜骨站在外头。

  顾寒照例与宁惜骨倒茶,宁惜骨接过,却不坐。顾寒便也站在一旁。好像与从前没什么不一样。

  杯子握在手里觉得烫,宁惜骨又换只手拿着。他看着顾寒,叹口气,还是落座。

  “白天的事,是为师不对,”宁惜骨道,“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我一时昏了头,落酒她……”

  “我明白,”顾寒道。

  宁惜骨歪着头看顾寒,半晌露出个苦涩的笑:“你那时想了什么,告诉为师。”

  “小寒,我一看你的眼睛就知道,你连最坏的打算都做好了,是不是?”宁惜骨捧着手心的茶杯,话音停住,又道,“是不是想着,欠了我教养之恩,欠了落酒……”

  “师父,”顾寒罕见地打断了宁惜骨。他面上不见情绪波动,比宁惜骨还要冷静:“我不敢轻贱自己。但问师父一句,手中握着白虹时,您又在想什么?”

  宁惜骨半垂了头,却不言语。

  回来后的两日,祁越不知怎么的,绕不过牛角尖。他终于在又一日晚上,鬼使神差地要不睡觉,去偷偷摸摸地干点不能干的事儿。

  看见对面朦胧的灯光灭了,祁越扬眉弯了弯嘴角。他提着剑出屋,轻轻地把门关上,没发出一丁点声响。祁越自觉想得周全,为免自己回来时再认错屋子,他有意没吹灭烛火。这样一来,顾寒的屋子是暗的,自己的屋子亮着,十分容易分辨。

  祁越一路避着巡行的弟子,挑树木茂盛的路走。他轻手轻脚地凭着记忆找路,到从草木缝隙里看见两团模糊的光晕,才停了下来。

  从他在的地方望过去,刚好能看到灯火旁边半块巨石,上头刻着红色的笔画,在白日看来,是斗大的“禁地”二字。

  也许是早有的念头,也许是心血来潮。他一定要立即来看一看,至于会不会被看守的弟子发现,会不会与他们打起来,他都没有想过。

  一阵湿润沁凉的风吹过,草木摇晃着,沙沙作响。祁越猫着腰,索性蹲下去。他透过眼前的枝丫看得清楚,禁地前空无一人。握了握剑柄,祁越打算起身,没等他站直,便听到有窸窣的脚步声,接着有人声传来。

  “这里从未开启过?”

  祁越立时蹲下,险些惊呼出口。有声音倒也罢了,只是这声音酷似他爹,祁从云。他心砰砰地跳起来,屏住呼吸,一动不动地缩着身子,从枝叶缝隙里看。

  “开过一次,”另一个声音,是宁惜骨,“几年前了。”

  “那你今次打算如何?”宁惜骨身边的人侧过身,禁地桥边的灯火恰照着他的脸,叫祁越看得一清二楚,果然是他爹。只是祁从云竟来了万山峰,祁越对此毫不知情,不过他也不大在意。

  宁惜骨伸手摸着那块巨石,又顺着那红色的凹痕摸过去:“……落酒走了。”

  细小的风又吹过,草木左右晃动,挡不严实祁越,祁越赶忙再往下低身子,这时祁从云忽把头转过来,朝祁越这厢看。祁越立时吓得鼻尖沁出细汗,他气不敢出,趁着矮木丛摇动时又往下低了低身子。这姿势难受得很,弯腿压胳膊的,但为了不被发现,祁越只得这么维持着。

  祁从云拍了拍手,懒散地把目光收回来,道:“你找了这么些年,倒也算有个结果了。”

  “我走不得啊,”宁惜骨苦笑,“老头子,我若把小寒托付给你,你可得给我看好了。”祁从云还没说话,宁惜骨又道:“你家那小子,叫我很费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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