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糊涂镖局糊涂账_闻笛【完结+番外】(90)

  景色虽美,却极不利于搜寻。队伍走了一段便停下来,等待领队人的决策。

  伍青衣四下环顾,苦恼道:“窄路交错,不适合结队通行,倘若把队伍打散,分头行动,又极易迷失,我们接下来该如何行动才好……”

  赵识途道:“我倒是有个法子。”见其余两人转向他,便继续道:“找一人站在地势高处,擎起旗帜,其余人旗帜为中心,在不出方圆一里的范围内走动,倘若时限之内搜寻无果,便返回旗帜所在,如此一来,大伙便能够分头行动,又不必担心迷路走失了。”

  伍青衣板着脸,没有立刻回应,神色中仍旧带着疑虑。

  燕无花却点头道:“不错,是个好办法。”

  赵识途转向他道:“这里的人都敬重燕兄,便由燕兄来守旗吧。伍兄,你意下如何?”

  伍青衣道:“你对地形更加熟悉,为何不是你去守旗?”

  赵识途摊手道:“袁府的令旗,就算燕兄同意借给我,其他人也未必会答应。”

  他说着侧过身,用眼神示意身后,伍青衣回头去看,果然看到驱策袁府镖车的一干学徒,对赵识途投来不善的眼神。

  他这才察觉,像赵识途这般置身非议之中,仍旧我行我素,也是相当需要脸皮的。

  他又看了看燕无花,最终点头道:“既然你们都同意,我也没有意见。”

  于是,队伍便按照这种方式分头行动,由燕无花在高处指引,其余人像玉珠似的散入每一道沟壑,查看每一处岩石洞窟,寻找藏宝地的入口。如此,整整找了一日,直到暮色降临,夕阳西斜,仍没有寻到结果,只能在找了一处宽阔的谷地,生火扎营。

  这些江湖人平素习惯了风餐露宿,并不害怕辛苦,只是这山区的地界太大,如此找下去,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心中难免担忧,不安的情绪在队伍中蔓延。时不时也夹杂着对赵识途的埋怨和侮辱。

  赵识途当然听得见,只是不予理会,他沉默地站在空旷处,将视线投向远方。

  黄昏时分,天边有云霞翻滚,地上的丹岩也被镀上一层金红的光晕,阿兰拉格达山化作一片赤色的火海,如梦如幻。

  赵识途的视线越过丹岩,越过云层,投向更远处若隐若现的、白皑皑的雪山尖。

  在这种时候,他的眼神变得柔和,恬舒,不再有刻意为之的轻佻,也不再有慷慨激昂的怒意。

  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遥远的雪山,仿佛在寻找自己遗失的东西。

  他的确将自己的一部分永远遗失在那个地方,遗失在断崖的深处。从今往后,旁人的辱骂欺辱,似乎再也无法引起他的注意。

  他已没有什么可以失去,因而才毫不在乎,无所畏惧。

  他的心如止水,一片清净,在清净之中,忽然听到了什么声音,便喃喃道:“你们有人听见钟声吗?”

  附近生火的人听见他的声音,抬起头,诧异道:“哪里有钟声?”

  赵识途抬手一指:“就在风来的方向,仔细听。”

  那人将手掌贴上耳朵,围出一个弧形,仔细听了一会儿,迟疑道:“似乎是有一点,不过听不真切。”

  听了他的话,附近的人也纷纷驻足聆听,然而那钟声飘渺,似乎从很远的地方传来,细若有似,时有时无。很快便有人失去了耐心,抱怨道:“我看只不过是风声罢了。”

  旁边立刻有人附和:“没错,又是那丧气的镖头在故弄玄虚,这人莫非专程跟是来逗趣的?”

  此话似乎比赵识途本人更加逗趣,惹得众人一阵发笑。

  赵识途并不答话,拿出酒壶喝了一口,在一阵笑声中,摇摇晃晃地钻进帐篷。

  他的心中竟有几分畅意。

  一夜过后,第二天清早,云霞散尽,风向似乎与昨晚不尽相同,而钟声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行人大都忘了钟声的事,只除了赵识途。昨夜他依靠日月星辰的方位,记下了钟声的朝向。天亮后,他引着队伍,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方向走。

  到了傍晚时分,钟声再度响起,这一次比上次洪亮得多,清晰得多,几乎每个人都听见了。

  赵识途摸着下巴感慨道:“没想到真让我给猜中了。”

  伍青衣来到他身边道:“赵兄认路的功夫,确实令人佩服。”

  赵识途耸肩道:“而且我的运气一直都不错。”

  他说这话时神态自若,语调轻松,昨天笑话过他的人,脸色却都不大好看。

  若是放在过去,他一定免不了得瑟一番,只是眼下,他想炫耀的对象都已不在身边,他连反击的心情都没有。

  原来没有了朋友,连畅意也无从着落,很快便烟消云散,心如一滩死水,不论投入其中的是多么惊天动地的物事,也都沉落水底,激不起任何波澜。

  他只是抱着手臂,歪着头,视线虚虚地投向前方。

  钟声传来的地方,一定就在不远处。他预感到那里一定有他等待许久的答案,尘埃落定的时刻终于不再遥远。

  他将手伸进口袋,执起其中的木雕,用指肚轻轻摩挲表面的纹路。

  不知为何,他能够感觉到,那木雕之中果真宿有自己的灵。

  心虽然死了,灵却还活着,所以他还站在此处,还能够完成未竟之事。

  木头原本是没有灵的,但在上官情一刀一刀雕刻的时候,他的灵便一点一点落入其中。即便有一天,两人相隔两世,这人也依旧束缚着自己。

  纹路很深,每每用力,便会刺痛手指,就像他憎恨上官情的狡猾。却也心甘情愿被他束缚。

  这世上能够束缚他的人,也只有这一个。

  他的嘴角上扬,勾起一抹轻笑,不知是在笑这世道,还是在笑他自己。

  他松开手让木雕滑回口袋深处,继续策马前行。

  第86章 恩仇半步遥(二)

  路面崎岖,被两条山脊夹在中间,呈下行的态势,不知通往何处。

  队伍继续行进,循着钟声,跃跃欲试地向下深入。

  山脊的角度倾斜,路面越走越窄,两边的岩壁越挤越近,到最后,只容得下一辆马车通过。抬头眺望,黄昏的天光被赤色的岩石压入一线间,愈发晦暗,朦胧。

  众人不由得放慢了步子,犹豫是否要折返,只有赵识途还一如既往地向前走,途中回头道:“怕什么,跟上来啊。”

  众人只能搁下车,栓了马,改作步行,将信将疑地跟在他身后,排成一队逐个绕过转角。

  转角一过,眼前豁然开朗。

  原来这绝路尽头连着一片空谷,空谷四周被岩壁环抱,中央矗起一座巍峨的孤峰。

  钟声便是从此处传来的。

  孤峰笔直地伸向天空,峰顶有一座石台,石台上方悬着一口青铜铸造的梵钟,正在风的牵引下,来回摇摆,击出有节律的声响。

  这声响苍劲浑厚,虽不算洪亮,却播得很远,犹如悠悠长歌,回荡在辽阔的阿兰拉格达山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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