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面容俊朗，身姿挺拔，乖巧地垂手而立。
他还记得，云逸会跟他撒娇，会跟他说，师父，你是世界上最好的人。我最喜欢的就是师父。
饶是再活一次，沈席玉仍无法把眼前这人代入日后会把他挫骨扬灰的那个狠戾乖张帝王。
他是他的杰作啊，他教他的第一个字，就是“仁”。仁义礼智信，为什么他的徒弟会亲手杀师？
他举起手，咬紧牙关，下一刻就要挥掌落下。
云逸明亮的大眼忍不住地抬头，抖着嘴唇，轻轻道：“师父——”
师父？沈席玉觉得讽刺极了，竟轻声笑了出来，缓缓放下了手。
笑啊笑的，竟是笑出了一丝丝泪。
好一个师父……
过了许久，沈席玉招了招手，
“云逸，你过来。”
少年不明所以，小心地走到师父旁边，看向自己的师尊，表情带了点讨好，“师父。我知道错了。我以后一定好好背书。你说的《金丹论》，我这几日就把它背好。”
“你恨师父吗？”
少年显得很是慌张，“不。没有。怎么会呢。”
“你不恨我严苛？”
“啊？”少年心中极为忐忑，“师父。你为什么会这样问……”
沈席玉淡淡一笑，他拉起少年的手，恳切道：“云逸。你天资聪颖，该有更好的前程。从此，天高海阔任君飞翔，你我师徒情缘已尽。”
少年脸色发白，低声道，“师父……”
“不用叫我师父了。这《金丹论》你背也好，不背也好。都随你。你退下吧。”沈席玉疲乏地摆摆手，让人退了下去。
他知道，他的离开，云逸只是开始。
……
跟云逸解除了师徒关系，沈席玉独自在殿内打坐。他什么都不想问，什么都不想理。门外千山弟子正排着队等他处理事务。
他这个宗主，本也是临时的。等到云逸羽翼饱满，就要拿回去的。后面，果真也拿回去了。
门外的几个弟子都是他亲自培养的，各个都是如今千山的得力助手。
可是他如今一个都不想见了。
他们明明都讨厌自己，恨自己总是使唤他们，为什么从来不是，为什么还要这样尽职尽责？到底为了什么？是因为畏惧他吗？
终于，他把门外的大弟子风郁召进来，让他去唤太上长老，后来想起太上长老游历去了。只有另外一个也不理事的游长老在。
沈席玉便把让弟子把他喊过来。
游长老心中还纳闷，这沈席玉一向忙碌，凡事都亲力亲为，今日怎么请他过来了呢。
到了千山群仙殿。
“游长老。坐。”沈席玉面色肃然。
游长老忐忑至极，谁都知道沈宗主为人严苛，无论是对人对事对己。可是他也不知自己做错了何事。
“游长老。你不用紧张。我不是来问责的。”
游长老见被看出了心思，尴尬一笑，“那沈宗主……”
沈席玉变幻出宗主戒指，将之放在桌子上，又拿出宗主腰牌，宗主玉蝶等相关的宗主物品，
“沈宗主，你这是干什么？”游长老诧异地看着沈席玉。
“如你所见。这宗主之位，我不打算做了。”
“什么？”游长老兀自不信。
“我先把东西交给你保管。其他长老真人那里，我会在下一次宗主大会一一告知。”
“沈宗主。这是要到仙盟去了吗？”
沈席玉还是兼着仙盟职位。“不是。那里我也会一并辞了。”
游长老心中狐疑，但也没敢说什么。谁都知道沈席玉是个最认真，最拼命的人，他可以为了仙盟、为了千山、为了殿下，日以继夜地辛劳。如今离开，肯定也只是暂时的。
“我知道了。沈宗主是打算先办了结契礼，好好休息一番，再来做事吧。也对。沈宗主你忙了那么多年，是该休息休息。”
沈席玉不回应，他一回头，看到门口一个脑袋正探头探脑，不是云逸是谁？“以后，殿下的事，也交给你们了。”
游长老也跟着回头看去，云逸立即缩了回去，“宗主放心，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们会好好教导殿下，不会让他的功课拉下的。只盼着宗主你休息好，早日回来。”
沈席玉还想说些什么，还是忍住没说。
一切都与他无关了。不是吗？
“宗门的事情，在你们选出下一任宗主前，可以先问风郁。他这些年跟我，也算是我的真传弟子。”
“那是自然。我们都知道风郁兄弟尽得您的真传。”
沈席玉没有把这恭维放在心上，起身道：“那就先交代给游长老了。”
游长老也跟着拜别。但见沈席玉出乎意外地穿了一件极素极素的浆洗靛蓝绢白袍子，衬着他肤白柔美，气质淡雅如竹，手里只持着一把琢玉箫，一贯披散的长发也束了起来。
果然是要轻装上阵的打扮。
忍不住赞道：“沈宗主。这一番打扮，很适合你呀。”很潇洒，很自由，气质也很符合。平日里的沈宗主太凌厉了。
“谢谢。”沈席玉微一点头，说完，人已经闪出几丈外，移形换影，快得游长老都没看清。
“沈宗主。玩好记得早点回来呀。”游长老喊道。
沈席玉没有回应，消失在白茫茫的大雪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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