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楚云在一旁陪伴看着, 神情平静, 眼眸微垂, 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很困难吧?”
唐恬蓦然发问, 他手里的动作未停, 像是在问谁,又像是在自言自语。
“什么?”宋楚云怔怔抬头。
“我说,第一次经历的时候, 是不是觉得面对这些很困难?”
唐恬追随他一瞬间躲避开来的眼神,连人都贴近上去。
“看着我,楚云,你答应过我的, 不会瞒我任何事。”
就这一个行为让宋楚云深刻意识到,他的小夫郎不再是从前那个单纯好骗的崽崽了。唐恬那么敏锐,那么聪明, 这样的小动作根本就骗不了他分毫。
“是啊, 很困难。”
反正骗不过,宋楚云干脆坦然承认。
“除了我娘亲, 我见到的第一个死人就是我的老师,他只带了我半个月。那是一次很简单的外巡任务,结果出了意外,他和小分队走散,等找到他的时候他被埋进了沼泽地里,浑身上下只有一个脑袋露在外面。”
边境的沼泽制造了太多场意外,那些宋楚云交集深的、浅的,有不少人都被一片看似不起眼的水泽之地给吞噬了生命。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很害怕,或者说是很痛恨这种意外的发生。那些你原本以为会再见到的人,在你没有任何准备的情况下就成了诀别,从此只能对着他们的墓碑去缅怀,遗憾有可能会有的幸福人生。”
时至现在,宋楚云才真正露出失去相识之人的悲伤,那些过往让他一次又一次经历。
从最初的伤恸难以自持,到把一切责任无差别归咎到自己头上。再到逐渐习惯,麻木的指挥部下为他们收尸装殓,给墓地多添上一块石碑。
所有人都说习惯了就不会太过难受,可从没有人说习惯的过程有多痛苦。
唐恬只经历了这么一次,也只需要这么一次,就能让他完全感同身受到宋楚云过往的心境。
——不止有你在心疼我,我亦如此。
“你说的对,不论廉哥儿在与不在,咱们的日子都要过。他当然是可惜的,我们这些被命运眷顾的人,才更应该好好活着。”
唐恬攀上宋楚云肩头,伏在他颈侧浅浅亲吻。
此刻他抱着的不仅是他的夫君,他的支撑,还是他并肩同行要为之遮风挡雪的人。
“楚云,我不想再说‘有你真好’这些俗套到掉牙的话,能跟你站在一起是我的荣幸,往后我们还会遇到很多类似的事,我希望到时候还能跟你站在一起,直到尽头。”
“好,好。”
宋楚云也紧紧回抱住他,手掌在他后背轻柔摩挲,一下一下,无尽眷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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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正值十一月中旬,还有不到五十天就要过年了。每逢年关,家中遇丧都会一切从简,因此大鑫跑遍了所有还开着的寿材店,只寻到一副稍微像样点的木棺。
寿材店配套来了两名壮汉帮忙搬运亡者,廉哥儿尚未满二十,孑然一身不宜久放。等木棺盖板定钉,明日一早就要运到山里去安葬。
大金这个时候情绪又崩溃了一次,不过这回还好,只靠着小金抽泣片刻,把安放廉哥儿的木棺来回摸了好几遍。
“起丧鼓,跨火盆吧。”
这是柳丰村特有的习俗,三声丧鼓提醒亡者到时候该上路了,至亲之人跨过火盆烧纸引路,做阴阳相隔最后的送别。
寿材店里的人不清楚谁是亡者至亲,见众人都跟在宋楚云身后,便把鼓槌递给他。
宋楚云自是不接的。
“来,大金,你起丧鼓,送他最后一程。”
“这.....主家,我到底不是他的什么人。恐怕廉哥儿泉下有知,会嫌我莽撞,要不高兴的。”
“怎会,他一生所求就是被人真心相待。有这么个人相送,若他能泉下有知,一定高兴。”
大金原本还有些犹豫,怕自己强占了身份。见宋楚云执意劝说,索性咬咬牙狠下心,接过鼓槌就是一记猛敲。
“咚!”
“咚!”
“咚!”
三记响声惊起林中歇鸦,深浓的夜幕不见半点月色,狂风作肆依旧,而雪未停。
丧鼓起,与廉哥儿相识的几个人纷纷靠近到木棺边,小金先往棺里放入一缕扎好的骡子毛,那是从宋初八颈后最柔软的地方上剪下来的。
“廉哥儿生前可喜欢咱们初八了,说它性子烈,跑起来像马一样。我还说等他身上的伤养好,扶他坐上去骑一骑,没想到.......”
“别说这些了。”宋楚云暗暗捏了他一把,示意他别再戳大金的伤处。
小金心领神会,抹了把脸,把位置让给他哥。
嘴笨的人本就不善言表,何况是这种时刻。大金舒出口长气,往木棺里放了包烙饼。
“上次那个烙得匆忙,太硬,你肯定吃不惯。这次我很小心,连边上都没糊。”
这是一个粗糙汉子能给的最大限度的温柔了,做点他喜欢的吃食,保他路上不忍饥挨饿。
“夫郎,你也说点什么吧。你们这样要好,我知道的,其实你比我更伤心。”
唐恬最难过的顶峰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如宋楚云所说,只有遗憾。
廉哥儿好不容易逃出牢笼,本该享受一段平静的日子,可他连上街转转都来不及。那些一同上茶馆听书、吃薄皮馄饨的快乐恍如昨日,却也只能留在昨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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