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故人酒_魂小七【完结】(79)

  虞适没有能劝动一心赴死的沈澈,他心意已决,虞适不忍太过阻拦,放手和成全是他给沈澈最后的疼爱。

  如果一个人生命只剩下十二个时辰,他该做些什么?沈澈从来没有思考过这个问题,他还年轻得和“死”这个字挂不上钩,当然不用去想。可是这个问题突然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他被砸得有些发懵。他茫茫然的发了一个时辰的呆,然后惊恐的发现他的生命就这样被浪费了十二分之一。

  沈澈托腮坐在书桌旁,拧眉自言自语道,“现在是不是……应该写遗书?”说干就干,他的时间可经不起耽搁,当即研磨铺纸认认真真的写了长长一封遗书,劝他的哥哥不要伤心,也不要生他的气,还破天荒的撒了撒娇,他平时不敢这样和哥哥讲话的。

  他又想起了对他殷殷期盼的师父,这次从剑宗出来尚不知再也回不去了,都没好好和恩师道个别。出来时走得急,衣衫穿得也单薄,是师父匆匆追出来给他披了件狐皮斗篷才让他不至于受冻。给师父也写一封吧,谢谢师父一年多以来的悉心教导,承蒙师父错爱他才能在剑宗混得光芒耀眼,可是他再也没办法报答师父的栽培了。

  还有卫钧大哥、小师弟泉儿……沈澈伏在案上写了一封又一封的书信,把在人世间的所有羁绊都画上了句号。

  直到所有暮光都被夜色深深掩埋,纸上的字迹和黑暗揉在一起再分不开,沈澈才依依不舍的搁笔掌灯,把信分别封在信封中。他走到床边抬头望着夜空,阴沉了好几天的天气终于放晴,今晚甚至还有稀疏的几颗星星挂在空中。只剩三个时辰了,三个时辰之后他将长眠地底,无论是天上的星星月亮还是地上的飞禽走兽,无论是桑海沧田还是日月变迁,都将与他无关。他不再会有情感知觉,不再会有喜怒哀乐,他的血肉会慢慢腐烂,最后只剩一堆白骨。

  死后究竟是什么样的?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知道答案的人都已经没办法回答了。沈澈现在就是那个最想知道而且很快就会知道的人。

  虞适叩门进来,在桌上摆了一道道珍馐,沈澈打眼一看全是他平时爱吃的。虞适勉强挤出一抹笑来,“还有什么想吃吗?别……别留遗憾。”

  “想吃的都在这里了,虞哥哥费心了。”沈澈用手指夹了一块牡丹糕,掰成一小块一小块慢慢的嚼着,他没吃几口便再咽不下去,用茶水润了润嗓子,抱着手臂低声道,“虞哥哥,我有点害怕。被打死是不是会很痛很痛?以前哥哥用柳条抽我我都要痛好多天。”

  作者有话要说:  我……好……困……以后一定要早点写完早点睡!!!

  ☆、第73章 72

  虞适不忍去看他,侧目盯着窗外黑黢黢的天色。屋子里寂静得令人心慌, 虞适不想让沈澈最后的时光在这样的气氛中度过, 圆月西沉,天色已晚, 虞适下意识的想要劝沈澈早点休息不要熬夜,结果话到喉口又咬着舌头吞了回去。

  还有什么用呢?还有三个时辰就与世长辞的人, 还用得着注意身体吗?

  沈澈推开窗子, 仰头面带笑意的看泛着朦胧黄光的月亮,“虞哥哥不要为我难过了, 我走了以后会去找爹娘团聚的,我已经忘了爹娘的模样, 正好可以重新记下来。哥哥那么优秀,肯定是爹娘教导有方, 所以爹娘也会是很好很好的人, 我在另一边也会过得不错的。”

  虞适勉强笑了笑,斟词酌句的问道,“你……走以后, 想要在何处定居?”

  “不过是一副皮囊, 虞哥哥会比我自己安排得还好的。”沈澈略一沉吟, 又补充说,“杖杀的话, 会被打得血肉模糊很难看吧?把我的尸首烧掉吧,正好我想去江南漠北领略各地风光,虞哥哥带我去看万水千山好吗?”

  虞适喉头发紧, 一口气哽在嗓子里说不出一个字来。他从怀中取出被藏青色手绢包裹着的物什,小心翼翼的一层层揭开,逐渐露出一只陈旧的银镯子,其上已经星星点点的印了许多银锈,看起来有好些年头了。虞适用指腹轻轻摩挲着镯子道,“小澈儿,这是我娘的遗物,是从我祖母传到我娘手里的,我娘临走前把它交给我,让我替她转交给她的儿媳。”

  沈澈毫不迟疑的从他手中接过镯子,放在腕上比划了一下,遗憾的摇了摇头道,“我手腕哪里比得上女子手腕纤细,戴不上的。”

  虞适愉悦的扬了扬唇角,“戴不戴得上有什么要紧,你肯戴就好。”

  沈澈将之郑重的贴近心口装好,对虞适深深地鞠躬,“谢谢虞哥哥这么多年对我的照顾,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了,这辈子不能回报虞哥哥,但愿来生有缘。本来我真的很怕,怕疼也怕死,要咬紧牙关鼓起勇气才能去救哥哥。可是现在我不怕了,因为虞哥哥会一直陪着我,我死以后也会一直在我身边。”

  虞适再忍不住,紧紧把沈澈抱在怀里,恨不能揉碎了藏进骨血。他下颌抵着沈澈额头,两行清泪缓缓滴到沈澈额角,“小澈儿,我真想把你拴在身边,护佑你幸福快乐的过一辈子。可是如果不去救阿辞,你后半生怎会有半分快乐可言,那样背负遗憾和愧疚活着肯定比死还要痛苦百倍千倍。说到底我还是自私的啊,选择让阿辞去承受这些痛苦,而我的小澈儿永永远远都是二十岁韶华,俯仰天地问心无愧。”

  沈澈摇了摇脑袋道,“不要这样,哥哥也不要痛苦。没有了我,哥哥还有王爷,还有虞哥哥,你们一定要帮我劝哥哥振作起来,我想要他安稳的过完这一生,也算不辜负我牺牲的这条命了。”

  “梆——梆——”更夫的梆子声响彻夜空,宛如催命的符咒一般。两人齐齐看向窗外,东方已经隐隐透出几丝沉沉的灰白,离行刑已经仅剩两个时辰了。

  ——————

  沈辞亦是一夜未眠,他靠坐在墙角仰头盯着那轮圆月,直到它消失在窗口里。这么多年经历过无数生死关头,最后都侥幸捡回一条命,让沈辞这次也恍恍惚惚的有一些不真实感,总是感觉自己似乎还死不掉。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感觉,明明已经没有半分转圜余地非死不可了,却还是提不起来临死前的紧张精神。

  临上刑场仅剩一个时辰,沈辞竟然还开始犯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躺进被窝里开始打盹。有许青寒煞费苦心的关照,沈辞的吃穿用度一点儿都没受亏待,在狱中竟然还能顿顿吃到肉、盖上崭新厚实的棉被。被窝里又软又暖,沈辞睡得舒服极了,直到许青寒来才扰醒了他。

  许青寒气色仍旧很差,与上次别无二致,一前一后两个轿夫用软轿抬进来的。他恹恹的摆了摆手示意狱卒退下,一手酒坛一手酒碗,走到牢门口席地而坐,把摞在一起的两只酒碗分开各自满上。

  沈辞吸了吸鼻子,眼睛一亮赞道,“好酒!”

  许青寒低着头把其中一碗推到沈辞面前,垂眸不去看他,故作轻松的笑道,“当然是好酒,窖藏了十二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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