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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撒娇的一百种方式_荷包蛋超人【完结】(76)

  后宫之事本与朝政无关,谁知第二日玄北便以病罢朝,惹来朝臣百般惊诧。

  实质上早朝原先是三五日一次。

  玄北成王时以将帅之才闻名,于政绩倒是天赋平平。故而玄北也算勤勉,日日早朝鲜少例外。

  这一回玄北竟连三天不上朝,委实闹得人心惶惶。

  有人猜测是玄北心头的小宠落水得来大病一场,只怕是生死一线间,才勾得他连朝政也不放心上。于是以虞清安虞宰相为首联名上书请奏帝王专心政务,又几次三番求见,意图开解这个莫名钻进牛角尖的大王。

  可惜不得见。

  不但大臣求见未果,玄北三日来压根不见人影。

  这时他们才后知后觉帝王多半不在宫中,是不顾尊贵身份溜出宫去了。连带那个狐媚惑主的虞子衿一块儿。

  哪怕不见其人,虞子衿这名儿也飞快从一张喋喋不休的口转到下一张口去,在大臣间转了一圈,已是人尽皆知。

  他们猜得不错。

  玄北是见过茹太后,紧跟着就趁天将明将半睡不醒的虞子衿打包出宫的。

  除却始终不离左右的暗卫外不带一人,也事先不知会一声就拜访到阿寥莱住处去。待得虞子衿好不容易在晒屁股的热烘日光中揉眼睛醒来时,只剩他一个在陌生地儿。

  虞子衿懒洋洋打个哈欠,透过方块窗瞧见外面蓝蓝绿绿一片自然风光,清新秀美。一时之间糊涂的脑袋没缓过来。

  他呆呆坐半晌。直到意识到没人来伺候穿衣洗漱了,他才慢慢吞吞换上叠放在床头的衣衫,扒拉扒拉乱糟糟的头发,脚丫子往鞋履里一塞就踩着走出门去。

  原来这是个由一根根柱子建造起来的屋子。

  虞子衿往左看看,看见纵横交错的乡间小路与高耸入云的粗壮大树。

  再往右看,一圈浅浅的小池塘里几只大白鹅悠然自在地游来游去。

  天空湛蓝,棉一样软乎乎的云朵轻轻飘动。世间万物经雨洗过,色彩明亮干净。花花草草上还沾着露水。飞鸟往来不绝,清脆啼叫此起彼伏。

  连外头的气儿也叫人舒爽。

  虞子衿猫似的伸个懒腰伸展四肢。

  意外瞧见神仙似的阿寥莱,身穿顶朴素的灰长衫,头发与胡子皆是花白白的一大把,像狐狸的大尾巴。

  阿寥莱盘腿面对坐着,双眼闭合,两只手搭在膝上。

  ——他怎么坐着睡觉呢?

  虞子衿想着,蹑手蹑脚要走近他,想偷偷拉扯一下新奇的胡子。

  不到十步时,阿寥莱的声忽然响了起来,“大王不在此处。草民住处简陋,只背下清淡白粥素菜在里头,小主子可自行食用。”

  “你醒了啊?”虞子衿三两步跑到他面前蹲下,伸出一根手指头戳了戳胡子。

  “草民未曾入眠。”

  阿寥莱面无波澜,眉眼间蓄一态超然,端详面相就是个无欲无求的文人。他身形消瘦,好似光一层邹巴巴的皮包裹着长骨头,脊背直得像一条线,坐姿端正。

  他对虞子衿是不亲近的,含着淡淡的疏离。

  可虞子衿半点不怕别人冷淡的,就连冷酷寡言的木头侍卫也拿他没有办法。以虞子衿的话来说,那是他生得好看,天下第一好看的缘故。

  “你在做什么呀?”他问。

  “冥想。”

  “好玩么?”

  虞子衿巴眨巴眨眼,觉着这姿态神神秘秘,好似藏个大秘密。他坐下来,跟着摆个不伦不类的姿势,也闭上双眼,眼珠子却在四下里胡乱晃动。

  目力所及之内自然是一片黑暗。

  他试探性抬起一只眼皮,偷窥阿寥莱一眼,又故作沉稳地合上眼。

  皮猴子却是静不住的。

  不出半柱香,虞子衿就活活泼泼地动起来,一会儿挠挠头,一会儿抓抓痒。

  “玄北在哪里啊?”虞子衿最终忍无可忍地站起来,拍了拍手。

  “市集。”

  “市集是什么?去市集做什么?他怎么不带我去呢?”虞子衿丢出一连串的问。

  阿寥莱不语。

  虞子衿的肚子咕噜咕噜直叫。

  他伸长脖子看一眼里头木桌上摆着的碗筷,迎面又入目一个牌匾,上头净是陌生的字眼。

  谁叫他长这么大也光晓得三个字。

  虞子衿倒是知道死了的人没有眼睛鼻子,会变成这样一个木牌子。

  他端起白粥坐到门口,无需碗筷就喝了一大口,舔一圈嘴巴又好奇地问:“你家里头有什么人死掉了呀?”

  开门见山的问自然是不懂礼数的,所幸阿寥莱没动怒。

  阿寥莱不睁开眼,不急不慢地回:“草民的妻子。”

  “妻子……”虞子衿又喝了一大口粥,其实不大懂妻子是个什么玩意儿。

  “玄北什么时候回来啊?”

  他娇声娇气地嘀咕着:“昨天我被人推进水里去,还淋大雨。他怎么不看着我呢?要是我头疼呢?他来得及回来么?”

  阿寥莱这才抬起眼,目露一点意外,好似瞧见一只会说话的猴子一个人形的精怪那样。

  “你是虞清安之弟?”阿寥莱问,混着岁月杂尘的两颗眼珠子像一块照妖镜。

  虞子衿不怕照妖镜,他第三口喝完粥,随手擦擦嘴,含糊地回答:“是啊。你知道我哥哥么?”

  “兄弟二人倒是大不相同。”阿寥莱淡淡感叹道:“皆是不求富贵的相,也皆困于情爱。一人易惹魑魅魍魉命坎坷,却有贵人相助。另一个合是一帆风顺的好气运,美名满天下,只可惜——”

  虞子衿露出一个顽皮笑容,“我是好气运么?”

  他笑得一点阴霾没有,好似装满璀璨星辰。

  阿寥莱一愣。

  凭心说,阿寥莱是不大想亲近虞子衿的。

  他那副皮囊雌雄莫辨,是一种惊魂动魄的艳丽,恍如熊熊燃烧的火光,刹那的风景却能一口吞噬下活人,吐出来成焦骨。

  小小年纪,又不是天性聪慧的人,与其少年英雄的兄长虞清安相比差距比拟天地。更何况外头流言蜚语非假。虞子衿的的确确拿捏住了帝王心。

  然而阿寥莱的心念骤然动摇了。

  虞子衿这小子是初生牛犊。他不怕山里的老虎也不怕狮子,自信他就是这世间最了不得的活物了,无论什么他也不怕。你说他气运糟糕透顶,道他是注定荣华富贵眼前过的可怜命也不管用。他不怕你,你说什么也不怕。

  无知无畏,糊涂到不追究是非对错,他自有一套活法。

  他又神气。

  好气运算得什么?可有可无。给他安上美名与权力恐怕也不屑。

  虞子衿这样看阿寥莱。

  那双眼太纯净,不像个十五六岁少年郎该有的眼。更不会是个见证过宫廷人人假面的眼珠子。

  他老老的一颗心就软了下来。

  软得突兀,如化水的冰,冻也难冻回去。

  阿寥莱不再平白叫他伤心,只说:“是好气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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