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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流年_钟晓生【完结】(16)

  赵贞卿眉梢一挑,果然敲着堂鼓为他打起了节奏。

  “世清薄,人qíng恶,雨送huáng昏花易落。昨日隔壁家那钱寡妇与县太爷之子偷qíng,恰巧让我撞见。今日那纨绔子又送了我一双金钗,约我huáng昏后去林里与他相见……”虞小鼓生硬地念着词,声音虽好听,却无半点感qíng可言。

  他的手指旧时受了伤,影人的动作显得有些迟钝。

  李金钗放下一双金钗,在梳妆镜前坐下,无语良久,忽然双手掩面,哽咽道:“昔年山盟依旧在,一纸锦书凭谁托。孙郎在外将仕途谋,我在这里为他将空闺守,又怎敢有其他依托?”到了这里,戏词就改了套路了。

  “只说这两qíng若在长久时,又岂在这朝朝暮暮?”唱罢将金钗狠狠一摔。

  赵贞卿像是合了戏中人的表演,用力将堂鼓一捶,丢到旁边,冷笑道:“唱腔无qíng,行动生涩,转折生硬。本王还从来没看过这么烂的戏!”

  从头到尾,那县太爷之子的皮影凄凄凉凉地躺在桌上,连场都没上过。

  虞小鼓道:“糙民技拙,请王爷赎罪。”

  “哈!”赵贞卿用扇子用力抽了下堂鼓,拂袖走了。

  当天晚上,赵贞卿又去了季乐养伤的房间。他并没有进门,隔着窗纸上的破dòng望进去,只见虞小鼓抱着季乐,两人鬓贴着鬓,是一副相依相偎的姿态。

  赵贞卿一时动了恻隐之心,竟有些不忍拆散他们。他将扇子往手心里一敲,叹道:“相貌倒是生的有几分相像,xingqíng却是截然不同的……”说罢就摇着头离开了。

  23

  23、第二十三章...

  过了几日,季乐终于养好了伤。

  这几日赵贞卿没来找他们的麻烦,甚至还给季乐送了不少伤药。这些不但没让虞小鼓心存感激,反而感到提心吊胆。

  果然,虞小鼓去找赵贞卿辞行,赵贞卿听罢一声冷笑:“你们莫不是将本王当做大慈大悲的观世音菩萨了吧?”

  虞小鼓心里虽不忿,关键时候还是晓得利害的。他努力藏起所有的不满,低声下气道:“糙民代师兄弟多谢王爷的照拂。”口气还是硬邦邦的。

  赵贞卿见他绝口不提要报答,又是一阵冷笑,道:“你不想报仇了?”

  虞小鼓果然全身一震。

  赵贞卿转着扇子笑道:“现今的皇帝是本王的胞兄,要弄死一个刑部尚书,于本王而言,不算难事。可于你而言,却难比登天了。”

  虞小鼓受不住这样的诱惑,果然往他的套里钻:“这……王爷想要糙民做什么?”

  赵贞卿道:“本王要你做本王的男宠。”

  虞小鼓紧蹙双眉,有些赌气地说:“那我不报仇了。”

  赵贞卿失笑:“你就这么讨厌本王?论权势、地位、品貌,本王哪一点不如你那个师兄?和本王相好,还能为你报灭门之仇。”赵贞卿怎么也想不通虞小鼓有不跟自己的理由。于他而言,世上似乎只有有利的和不利的两种qíng况。

  虞小鼓清清冷冷地说:“人各有志,请王爷勿qiáng求。”

  “呵。”赵贞卿道:“本王也不是没见过有骨气的,权势压下去,钢筋铁骨的架子都散了。本王倒是好奇,你却说两个理由来教本王听听。你若说的好,本王便放你们走。”

  虞小鼓道:“第一,季乐待我如亲人,王爷视我为玩物。第二,我视季乐如亲人,我愿与他共甘苦,我对王爷却没这样的qíng谊。”

  赵贞卿道:“那仇你不报了么?”

  虞小鼓道:“报不了仇,是我无能,我对不起九泉之下的亲人。如今我只剩下季乐、花凌那些亲人,我不愿再辜负他们。”

  赵贞卿眯起眼,盯着他看了良久,突然轻轻叹了口气:“若是他有你一半……”顿了顿,方才一瞬间流露出的温和已被收敛,又成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本王救你出狱,又请人为你治伤,这里面费的周折总不能白费吧。一个月之内,你们若能教会本王的爱妾们两出戏,并做出五套戏的影人,本王亲自送你们离开。”

  制作影人须八个步骤二十四道工序,要在一个月内制出五套戏的影人,实在有些仓促。然而虞小鼓还是道:“制作影人不成问题,可是教王爷的嫔妃演影戏……”

  赵贞卿不耐烦道:“祖训便是合理的么?伶人不能参加科举,这样的苦你吃过,你难道还不能看开些么?”

  虞小鼓怔了片刻,苦笑道:“……是。”

  之后的几天里,少年们就开始了cao劳地绘制影人和教王府女眷唱戏的日子。

  皮影雕刻首先要选皮,这点他们自然是不愁的,赵贞卿早就备好了数张上等的牛皮和驴皮;其次是制皮,少年用们清水将牛皮浸泡刮薄,然后yīngān待用;之后要在yīngān的皮上画稿,再之后要镂刻影人、敷彩、缀结合成,这样一来皮影才算完工。

  前几道工序费时,后几道费力。虽说影人的头茬和身体可以分离组装,不是每一个角色都需要做一个影人,可五套戏的皮影人也至少需要几十个身体和头茬,要这四个少年在短短一个月内赶工完成依旧是一件极难的事qíng。

  在等牛皮yīngān的那几日里,少年们每日要用八个时辰教瑞王府的女眷唱戏,直把女眷们累的哀声载道,一个接一个病倒了。到了画稿的日子里,他们白天教女眷唱戏,晚上季乐画稿,其他三人镂刻。镂刻的工艺也极其繁琐,镂刻一个影人需要三十几把不同的刀,总共要刻三千多刀,若是一个不慎刻坏了,只怕又要重头做起。

  到了第二十天,花凌病倒了。

  这对他们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另外三个少年每天睡眠的时间从两个半时辰缩短至两个时辰,除了教戏、画稿、镂刻,还要兼照顾生病的同伴。花凌病的很重,前三日高烧烧得他昏迷不醒,到了第四日,烧退了些许,他就立刻下chuáng帮工。

  很快,一个月的期限到了。

  一大叠影人送到赵贞卿面前,他随手拿起一个看了看,孰料轻轻一扯那影人的胳膊便落了下来。他嗤笑一声便扔到一旁:“粗制滥造。”

  紧接着,赵贞卿让女眷们演皮影戏,当月琴第三次奏错的时候,赵贞卿唤了声停。

  这日花凌因病在房里歇着未出来,倪小八也已是qiáng弩之末,全靠锣鼓声qiáng吊着他的jīng气神,等奏乐一停下,他“咚”的一声就直挺挺倒下去了。

  赵贞卿让下人将倪小八抬回房去,目光悠悠在季乐和虞小鼓脸上转了一圈,发现这两个少年简直是面无人色,什么样的美貌灵气在这一个月里都给折腾没了。他似笑非笑地看着虞小鼓:“两位小师父,你们自己说呢?”

  虞小鼓只觉气血上涌,这几个月来的郁愤和不平都在这一刻爆发,怄的他“哇”一声吐出一口黑血来。

  季乐慌张地抱住他,替他擦去嘴角的血迹,愤恨又哀伤的目光狠狠向赵贞卿she去。

  赵贞卿嫌恶地看了眼那滩血迹,道:“本王真不明白,你们何苦非要同自己过不去?虞小鼓,若是你不想同你的师弟兄们分开,那也好办。”他用目光仔细将季乐打量了一番,“你们这几人样貌倒还都入得了本王的眼,不如我将你们统统收了,这样可好?”

  虞小鼓正yù反驳,一张口,喉头又是一阵甜腥。季乐将他的脸埋进自己怀里,示意他稍安勿躁。“王爷,你又何苦不肯放过我们?”

  赵贞卿冷冷道:“本王只是想不明白,这种百利而无一害的事qíng你们为什么不愿意?你倒替本王解解惑。”

  季乐道:“人各有志。先师遗命,我们不可依附权势而活。王爷,我人较愚笨,什么名利、荣华我不懂,我只知道从前我们师兄日子过的虽苦,每日相伴相守却很快乐;自从进了王府,我们每日提心吊胆,以泪洗面,已不知快乐是何物。”

  赵贞卿不悦道:“又不是本王qiáng迫你们。是虞小鼓自己一时冲动去行刺刑部尚书,若不是本王救他,你们如今早已天人永隔了。”

  季乐黯然道:“我们自然感念王爷恩德,然我们无权无势,此生无以为报。王爷救了我们,又何苦qiáng迫我们?”

  赵贞卿不耐烦道:“罢了,本王也不与你们多费口舌,只问最后一次。你们师兄弟四人本王可以一并收下做男宠,你们感qíng好要住在一块,本王就专门腾出一个院子让你们住。你们肯是不肯?”

  虞小鼓挣扎着爬起来,搂着季乐的脖子道:“王爷的恩qíng只有来世再报。”

  赵贞卿蓦地从椅子上站起来,气得来回走了两圈,捏着扇子对着他们指点:“你们、你们……我真不明白,你们从小过的是苦日子,骨头却要比别人硬;他只不过过了两年的苦日子,如今要什么便有什么,骨头却软的谁都可以揉,谁都可以捏……这究竟是什么世道?”

  他撒完了气,拂袖怒道:“罢了,瑞王府里容不下你们这几尊菩萨,快点收拾东西滚出去吧!以后你们是死是活,马固要找你们的麻烦,也都与本王无关了!”

  虞小鼓和季乐闻言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一齐跪下给赵贞卿磕头:“多谢王爷的大恩大德。”

  赵贞卿气得头上冒烟,大步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马上要完结啦~开始收尾

  开了系列文,赵贞卿秦小楼的故事,秦小楼是五更钟里的人物,也就是赵贞卿一直提的“他”,第一次写YD受啊(其实是渣攻渣受),求捧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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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24、第二十四章...

  九戏班的四个少年相扶相携出了临安城,走了不多远,发现有一个衣着褴褛的男人躺在田埂边。

  少年们走上前查看,只觉此人臭不可闻,兴许已死了很久了。倪小八惊呼道:“你们看,这人竟没有右腿。”只见这人右腿膝盖骨以下的部位已经缺失了。

  花凌道:“既然撞见了,让他曝尸荒野总不好,不如埋了吧。”

  倪小八和季乐去找工具挖坑,虞小鼓和花凌将那男人翻了个身,花凌正准备将他拖动,虞小鼓突然惊呼道:“张峰大哥!”

  季乐闻声,从远方跑了过来,也是一惊:“真的是他!”

  原来这人正是那时将潘九戏师徒三人私放出城的守备兵长。

  少年们不胜唏嘘,季乐黯然道:“大约是在前线吃了败仗,赔了一条腿。当不成兵想回乡,却还差一步没到临安城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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