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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影流年_钟晓生【完结】(3)

  虞小鼓虽有些羞赧,但的确是饿了,到底没有拒绝,眼看着季乐一勺白粥喂到了嘴边,犹犹豫豫地张嘴含住勺子。

  季乐一边喂他一边喋喋不休地说道:“咱们这演皮影戏的,除了不露脸之外,和其他的戏班子其实没甚么分别,许多规矩都一样。如果师父收了你,你须得签一份生死契,往后随班流动,边唱边学。学业期满之后,先为师父效益三年,方可搭班从艺,以此谋生。咱们这班子里,我和花凌还没有出师,张师兄和两位杜师兄也是师父教出来的,学业期满了还不到三年,正在替师父效益。谈师兄从前也是师父教出来的,现在和咱们搭班唱戏。”

  虞小鼓垂着眼问道:“学业期有多久?”

  季乐又舀了一勺粥送过去:“这可说不好,得看人天赋。学得快三四年就能学个大概,学的细致一些,还得多学几年。我跟了师父六年,也还学的不好。”

  季乐给虞小鼓喂完了一碗粥,接着给他讲皮影戏班子里的诸多规矩和忌讳。只是虞小鼓实在困的厉害,右耳进了左耳就出,上下眼皮直打架。季乐见状,体贴地笑了一笑,两眼弯弯的,煞是可爱:“你跪了一晚上,先睡会儿罢。睡醒了我再给你讲。”

  虞小鼓微弱地点了点头,一阖上眼,已入了八分眠。季乐见状替他掖了掖被子,盯着他的睡颜看了一会儿,又笑道:“小鼓,你长的真好看。”

  虞小鼓迷迷糊糊应了一声。

  季乐爬下chuáng,找出两个皮偶练起来,因昨晚也睡得不好,练了不到半个时辰就困了。他想了想,趁着师父师兄们不在,正好偷个懒,于是跑回房间里,在虞小鼓身边躺下睡了。

  作者有话要说:虞小鼓是冰山女王傲娇别扭受(我最喜欢nüè傲娇、女王、别扭了!)季乐同志是我最爱的花心温柔攻XDD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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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3、第三章...

  虞小鼓醒来的时候,发现季乐的手脚都搁到他身上了。

  虞小鼓不大高兴,不轻不重地推了他一下,季乐吧唧吧唧嘴,翻了个身继续睡。

  虞小鼓从chuáng上爬下去,拿起桌上的两个皮影人,看着它们渐渐发起呆来。

  等季乐睡醒,只见虞小鼓背朝着他坐在桌边,一动也不动。季乐唤了他两声他才转过身来,眉眼间带着些许尚未收敛的哀伤。

  季乐跑到窗边看了看天色,已到了午时,他便转头问虞小鼓:“你饿了吗?”

  虞小鼓微微点了点头,季乐便跑出去了。

  不一会儿,季乐端回两碗热腾腾的米饭和一碟青菜、半碟撒了盐的花生米,热qíng的招呼道:“快来吃吧。”

  若是搁在从前,这么简陋的菜式虞小鼓必定看不上眼,可如今他已两个月不曾吃到热的米饭,心中又悲又喜五味杂陈,一言不发地走到桌边坐下。

  季乐给他夹了一筷子青菜,一双又圆又大的眼睛亮晶晶的:“你喜欢皮影戏吗?”顿了顿,不等虞小鼓回答,又自问自答地说道:“你肯定是喜欢的,昨天你看戏的时候,神qíng比师父还认真。”

  虞小鼓睨了他一眼。

  季乐羞赧地摸了摸后脑:“其实我不大喜欢。师父总说我找不到戏感,说我年纪还小,不懂得拿捏戏中人的感qíng。所以不让我练唱功,只让我先学着掌签。”

  虞小鼓还是不说话,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粒花生放进嘴里。

  季乐说:“小鼓,你想好了么?若你真的要拜师,得和师父签下生死状,以后可要演一辈子的皮影戏了。”

  虞小鼓自然不愿做一辈子戏子,他的愿望是考取功名,做了官就有了权力,有了权力就可以为蒙冤的家人手刃仇人。昨日他听了戏班子唱的皮影戏,一时动qíng,便头脑发热地前来拜师。原本到了晚上的时候他已有些犹豫了,可潘九戏不肯收他,却反激起了他的好胜心,在门外跪了一晚。可如今他无依无靠,身上的钱勉qiáng够他节衣缩食地熬上几日,若留下学戏想必能暂时不用为生计苦恼,至于……

  虞小鼓心下犹豫,面上却不表现出来,反问季乐:“你为何入了这行?”

  季乐表笑容僵了一瞬,道:“我七岁的时候家里遭了旱灾,我爹病死了,我娘带着我来长安避难。只是还没进长安的城门,我娘也病逝了。她临终前将我托付给师父……”他顿了顿,复又没心没肺地笑起来:“只是小时候的事我都快记不得,如今我已跟了师父六年,也没什么不好。只是我天赋不够,一直学不好影戏……”

  虞小鼓看着他的脸,又看了看面前的两碟小菜,垂下眼心想:他从小就父母双亡,过的一直都是清贫日子。我从前家境总算富裕,虽然如今出了事,可父母是死是活还不知道,或许他们还有生的希望……我这些日子以来一直自怨自艾,比起他来,我竟不算太惨。母亲从前说的,各人有各人的苦,是不错的。

  季乐道:“小鼓,你可要考虑清楚。影戏固然好玩,可要学起来,却是枯燥的很。师父平时也很严厉,若是被他发现你偷懒,定会打得你皮开ròu绽,两天不给你东西吃。不过师父他除了严厉些,却是个很好的人。”见虞小鼓不答,季乐转了转眼珠,有些腼腆地咬住下唇,过了片刻又小声说,“当然,我是希望你能留下的……”

  虞小鼓吃完了一碗饭,将筷子搁在碗上,道:“你吃完了,给我讲讲规矩吧。”

  季乐以为他已决定留下,立刻欢呼一声,匆匆将碗里的饭扒到嘴里,然后勤劳地收拾起碗筷来。虞小鼓从前做惯了少爷,并没有要帮忙的意识,只是冷眼看着。

  等季乐忙完了一切,拉着小鼓跑到院里子坐下,开始细细地给他讲起戏班子里的禁忌和规矩:

  “咱这华州城里有个戏社叫做绘革社,全城的戏班子都入了戏社。社里有个最大的班子叫千革班,听说有当官的门路,平时有好的生意都找他们。咱这班子叫做九戏班,是师父建的,所以就用师父的名字命的名。平时城里有红白事都会请戏班子去演,或是生辰、社日、节日也会请戏班子,凡是大户人家的生意大抵都被千革班抢去了,我们也就能接一些中等人家或是穷人家的活,平时也会上街卖艺以维持生计。”

  “咱这里的影戏又叫五人忙,分前声、签手、上档、下档、后槽。平时演出的时候,师父他负责前声,谈天翔师兄负责签手,上档是杜十五师兄,下档是杜重九师兄——他俩是亲兄弟,不过不是孪生的——张堂师兄负责后槽,我和花凌还没出师呢。这些个前声、签手都要做些什么,我慢些细细同你讲,反正你都是要学的。”

  “搭台的时候,台子的朝向不能往西,这是犯了大忌讳的。”

  “收拾影人的时候,必须大鬼压小鬼的放。咱出去演出前,都要焚香拜祭影箱。晚上睡觉的时候,须得两人搭伙睡。前声和签手搭对,上档和下档搭,后槽和徒弟搭对。”

  “……”

  等到潘九戏等人收工回来的时候,见虞小鼓和季乐双双坐在院子里,季乐正嬉皮笑脸地为他表演着自己不算jīng湛的cao纵影人的本事。见戏班子回来,季乐忙收了东西,恭恭敬敬地行礼:“师父。”

  潘九戏走上前,漠然地问道:“你考虑清楚了吗?”

  这时虞小鼓年纪还轻,没见过多少世面,不知道做了优伶就已为自己的终身烙下了一个不可磨灭的印记,还以为熬过这些年,偿清了师父的债还可以去考取功名,便糙率地跪下长叩:“师父。”

  潘九戏皱着眉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轻轻叹了口气,道:“季乐,去房里拿张生死契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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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4、第四章...

  签了生死契后,虞小鼓便正式成了戏班子中的一员。

  当天晚上,潘九戏便将他领到自己房中,问道:“认得字么?”

  虞小鼓从前读过不少书,不光认得字,还会写词赋诗。他点了点头。

  潘九戏拿出一打泛huáng的书给他,虞小鼓借着火烛看清书册上的字,都是些戏本。

  潘九戏说:“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把这些戏都看熟了。你学过乐器么?”

  虞小鼓从前也学过琴,对音律略通,稍一犹豫,又点了点头。

  潘九戏有些差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乐器都是相通的,如果你懂得乐律,学起来就容易多了。今天你先拿着这些本子回去看,从明天起,我先教你月琴。”

  潘九戏的态度从头到尾都是不苟言笑的,竟比从前虞家请来教导虞小鼓读书写字的先生还显得冷冰冰的。虞小鼓不敢多言,捧了一打书便回去了。

  按皮影戏班子的规矩,演出完后槽和徒弟是要睡在一块儿的,所以平时负责后槽的张堂和花凌、季乐住在一间房里,如今虞小鼓也住了进去。从前那三个人睡在一张chuáng上,现在多了个虞小鼓,虽然也是个身形瘦削的少年,可到底是有些挤了。张堂跟潘九戏商量了一下,又添了一张小木chuáng,搭在大chuáng的边上。新chuáng就让季乐和虞小鼓一块儿睡。

  虞小鼓回到房里,花凌和张堂不知去了何处,只有季乐一人正趴在桌上不知做些什么。虞小鼓走到他背后,只见桌上放着一张被镂走了许多身形或头型的牛皮,季乐手里拿着一根钢针,正在牛皮的空白处认真刻着什么。

  大约是察觉到背后的鼻息,季乐猛地回头,站在他背后的虞小鼓和他自己都被吓了一跳,虞小鼓更是被吓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季乐手忙脚乱地将牛皮塞进自己怀里,然后才将虞小鼓扶起来,不满地瞪着他问道:“你偷看我gān什么!”

  虞小鼓不大高兴地看了他一眼,甩他开的手,径自走到chuáng边看书去了。

  过了一会儿,季乐搓着手涎笑着凑过来:“小鼓,你生气了?”

  虞小鼓不理他。

  季乐顽皮地吐了吐舌头,勾住他的肩膀说:“你气什么,我没得罪你罢?”

  虞小鼓挣开他的手,冷冷地说:“师父将我和你安排在一间房里,你若有什么东西不愿让我看见,就自己藏得严实些。自然,我对你的东西,也是没甚么兴趣的。”

  季乐忙道:“我不是!我只是……只是……”他支支吾吾说不清楚,手一会儿想往怀里伸,一会儿又垂下,显得十分挣扎。

  虞小鼓刚想开口说什么,这时候花凌在外面敲响了门,道:“吃饭了。”于是虞小鼓将书册往旁边一放,一言不发地甩袖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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