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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阕离歌长亭暮_钟晓生【完结+番外】(19)

  秦程雪重新回到chuáng上躺下,秦小楼守在他的身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拍他的背脊。从前两人最láng狈的时候是流落街头,连chuáng都没有,夜晚又凉,甚至还下着冰冷的雨。那时候秦小楼将秦程雪抱在怀里,用自己的身体为他挡雨,也是这样拍着他的背,再艰苦的条件秦程雪也能睡着。

  然而这一回,过了一个多时辰秦程雪都还清醒着。秦小楼几次以为他睡着了要走,刚刚起身就被他拽住了衣摆。秦小楼担忧地问过他是不是因为不舒服才难以入睡,秦程雪只是摇头。

  秦小楼再一次轻声确认道:“程雪,你睡着了吗?”

  秦程雪默默地拉住了他的手。

  秦小楼突然有些恼火,甩开他的手蓦地站起来,冷冷道:“你是故意的么?”

  秦程雪沉默片刻,再度挪上来拉住了他的手,一开口,声音竟十分gān涩:“哥,我想要你多陪陪我。”

  秦小楼默立良久,终究是轻轻叹了口气,解开外衣在他身边躺下:“我不走了,今夜陪你睡。”

  很快,秦程雪抱着秦小楼的腰踏实地睡着了。

  翌日,秦小楼果真亲自将秦程雪送出城,并请赵平桢托几名将士一路好好照顾他。

  他站在马车前,眼看着数千人在平原上渐渐化作一片苍点,直到秋风chuī乱了他的头发,他终于钻进马车回城了。

  皇帝和重臣们前脚刚走,金兵们后脚就打到了城下。

  章究是朝中为数不多的老将了,更是朝中寥寥可数的打过许多胜仗的老将。大穆重文轻武之甚,武将们若非战死沙场就在政变中成为牺牲品,而文官即使冒犯天威也仅是流放,故有经验的老将几乎成了国宝。

  赵平桢名义上比章究高一级,然而皇帝有意历练他,实则兵权是把在章究手里,赵平桢也虚心地跟着章究学习军中事务和行军打仗之术;赵平桢有意历练秦小楼,便把他放到军师机构中让他跟着先辈们学习。

  大约是金兵一路的胜利都太过容易,这一次也十分轻敌,三千先行骑兵就来攻城,后续的步兵又接应不上,章究轻轻松松就赢了第一仗。

  然而接下来的仗就没有这么好打了。

  一天,两天,三天……

  蜂拥而来的金兵有种锐不可挡的气势,赵平桢站在墙头,远远地看着金兵铁骑压近就有一种他们仿佛能穿透城墙的错觉。大地为他们震颤,旭日为他们所遮蔽,铺天盖地的压迫感让城墙上所有守城的士兵都为之感到恐惧。

  赵平桢终于明白那些被他们大穆人歧视了数百年的低等民族究竟为什么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占他们的国土,抢夺他们的财产,侵犯他们的女人——是仇恨!是积压了数百年的仇恨!每一个冲锋陷阵的金兵都是不要命的,他们的眼睛是鲜血染过的通红,他们要翻身做中原的主人!

  攻城战每一天都在发生,纵使章究却有奇才,纵使赵平桢有满腹抱负,但他们只能守,不能攻!这场仗无论他们的起势打的多么漂亮,最终的结局早已注定是输——赵南柯已定都临安,应天府早在他离开的时候就已在舆图上沦为弃城,多守一天都是为南方的防线多争取一天加固的时间,永远不会有援兵来支援应天府!

  到了守城的第二十天,赵平桢和章究召集了所有守城的将领和官员,开始商量弃城南下一事——这是先前早已定下的,应天府中的钱财早已被转移的差不多了,皇帝甚至觉得这座盛极一时的陪都不值得那位将军来为他陪葬,也因为,大穆实在损失不起任何将领了。

  金兵的人数并不多,因为战线拉的太长,所以参与这次攻城战的甚至不到一万人。他们没有围城,只是每天攻城,不仅因为人数不够,也因为他们一路攻无不克,几乎已是不屑围城打消耗战了。所以,要从城中逃走并不是一件难事。

  章究摊开一张地图,指点道:“届时汪将军领第一支队伍先从这条路走,是为探路。若无意外,瑞王殿下领第二支队伍从这条路南下,韩将军随后……”

  他规划完出逃计划,军帐外突然有一个探子喊道:“报——将军!金贼又来攻城了!”

  在座除了几人急匆匆离去布置兵力之外,其他人都是一脸疲惫。长久以来的战争耗光了所有人的激qíng,除了厌烦只剩下倦怠,尤其是在后路都已规划好的前提下——而这所谓的长久,却只有短短二十天。

  赵平桢沉默地坐了良久,突然抓起岸上的一枚砚台摔出去,将所有倦怠的将军吓了一跳。

  赵平桢额角青筋bào起,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喊道:“我不甘心——不甘心!”这是他参与的第一场仗,虽早已知道结局,却未料过程如此憋屈。

  众人正面面相觑不知该如何是好间,一直沉默的秦小楼突然开口:“那就打。”

  一时间,所有目光都投向了秦小楼。

  秦小楼沉着道:“敌军有多少人?”

  众将士互递眼神,一时间已有人带了几分嘲意,唯有赵平桢和章究认真地看着他。一人道:“敌军一万,六千骑兵,三千步兵,一千工兵。这些天已折损一千人。”

  秦小楼又问:“守城军多少人?”

  那人又道:“一万,一千五百骑兵,七千步兵,一千五百工兵。已折损五百人。”

  秦小楼接着道:“我们守城几天?出战几次?”

  “二十天……只守不战。”

  秦小楼蓦地站起身,慷慨激昂道:“孙子言,用兵之法,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战之。金贼以区区一万人就敢打我一万人守的城!这种必胜之仗,为何不打!”

  众人的表qíng逐渐严肃起来,也有那瞧不上秦小楼这等年轻人的,嬉笑道:“秦大人,你说怎么打?谁派人去打?”

  秦小楼却不急着说战术,继续激愤道:“金兵为何敢用一万人就来打我大穆固若金汤的陪都!这是从太祖时就定下来的南京应天府!不是随随便便一座废城!因为他们这两年来攻陷大大小小三十七座城池没有不遂不克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早晚要把应天府拱手让给他们,因为我们怕了!!我们怕到不战而溃!!!可他们是骄兵,骄兵必败!”

  在座之人有的是依旧不屑,有的却已皱紧了眉头,承认他说的不错:五万驻军守的应天府,还没jiāo锋皇帝就带着四万人逃了。如果驻军不走,应天府未必会失。如果他们不是早知有了后路,短短二十天也不该耗尽他们的战意。

  赵平桢缓缓开口:“你想好怎么打了?”

  秦小楼面色如常地看着他:“我会想到的。”

  座上有人发出唏嘘声,却被章究一个个瞪了回去。赵平桢微微一哂,起身道:“罢,你先随我上城墙看看。”

  第20章

  金兵的骑兵从四周压进,在平原上织成一张黑色的网,这张网从下方扑向应天府的东城门,而铁蹄下飞扬的尘土则是天空中的网,将整个应天府的东面包围。整片土地在铁蹄的撼动下颤抖着,无形的压迫感笼罩着城墙上的每一个人,秦小楼几乎是不由自主地将左脚向后迈了一步,然而他还没站稳,赵平桢已qiáng势地搂住他的腰,bī着他只许向前、不许退后。

  城墙上一排弓箭手拉满弓弦,屏息计算着金兵的距离和速度。只听守将一声令下,一片羽箭织成的网洒向金兵铁骑,却丝毫没能减缓他们的速度。一排弓手she完箭,另一排弓手旋即换上,只见箭雨不停,进攻不止。

  赵平桢抄起一把长弓,缓缓地瞄准了平原上的一个动点,弓被拉成满月,“嗖”的一声,一箭破空而出,一名金兵同时从马上滚落下来。

  秦小楼淡然一笑:“殿下好准头。”

  赵平桢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我虽散漫,骑she的本事却从未拉下。百步内的距离,便是骑马,我也能十she九中。五十步的距离,若我she不死谁,便是我不想让他死。”

  金兵的距离越来越近,开始往城上she箭,工兵们也推着投石机出现在平原上。城墙上不再安全,赵平桢领着秦小楼下了城楼。

  两人在城内巡视,赵平桢边走边问道:“我让你练骑马,这些天来练得如何了?”

  秦小楼道:“已有进步。”

  赵平桢微微颌首,道:“好生练习,这可是保命的本事,不是回回都有机会让你坐马车。”

  秦小楼道:“非也。这是逃命的本事,却不是保命的本事。我不曾听说张子房、郭奉孝马术过人。”

  赵平桢惊奇地看了他一眼,不禁微微一乐:“好极,我等你做我的子房。”

  秦小楼的确是聪明过人。秦御史家藏书颇多,秦小楼五岁的时候就已将孙子兵法和诗经混着读了。然而纵使他脑袋里装的书册再多,真正到了战场上也不过是纸上谈兵,没有实战经验,一切都是空谈。故赵平桢急于历练他,除了命他多读兵书之外,也要求他每日跟着军中诸位军师学习各项事务——从前赵平桢不在意这些,然而此刻他既有了心,就急于栽培自己的亲信。直接拉拢其他将军、军师自然是一种方法,但他同时也很想能有一个自己亲手栽培出来的心腹。没有什么理由,他想到的这个人就是秦小楼,即使秦小楼曾“叛”过他一回,但他依旧觉得秦小楼会对他忠诚。同时,他太了解秦小楼的才气和xingqíng。

  两人巡视完东门五条街,赵平桢突然问道:“你方才说打,可有了什么预想?”

  秦小楼道:“我觉得金兵太骄,若不是我们连迎战都不敢,他们这种打法是必定要吃苦头的。他们对我们几乎是毫无戒心的,因为他们知道我们不敢打,我派探子去侦察过,他们的军队夜里还饮酒作乐,毫无军纪可言。我和刘军师商量过,我们是否能找一个机会,趁夜出城偷袭,烧光他们的粮糙。”

  “噢?”赵平桢不禁停下脚步:“详细说说。”

  “金兵这支队伍的统帅是兀术,而这次出兵犯我大穆的大元帅是金国的三王子完颜昭。完颜昭读过许多兵书,是金国难得的将领,我调查过他之前的几场仗,都打得很漂亮,运筹帷幄不输我穆将,全不像金贼从前那样的散漫,再加上金兵作战勇猛,所以他们才能连连告捷。而兀术是金国的老将了,从二十年前起每到秋收就领着部队频频来我边境掠夺粮食和牲畜,只讲蛮勇,不讲策略。他自恃功高,一直不服管完颜昭的管,先前用他这种蛮打的方式就陷落我们两座城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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