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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春风玉门度_钟晓生【完结】(13)

  花乐醉yù哭无泪,以指抠喉呕了半晌,只吐出一些清水来,颓然自嘲道:“罢了罢了,也不多这一蛊。”

  郝肆奕清瘦的下颌一抬:“捆上。”

  韩轻嗣见他态度倨傲、颐指气使,心怀不满,却仍然依言以糙绳将花乐醉捆了个结结实实。

  花乐醉不挣不扎,笑眯眯地任他捆成一只粽子:“哎哎,屁股便留出来罢,免得郝伍公子来了xing致时解绳麻烦。”

  韩轻嗣面无表qíng地收紧捆他下围的绳子,花乐醉脸色一变,吞了苍蝇一般别扭。

  郝伍少有气无力地窃笑:“轻嗣,乐醉是个阉人,你莫这样对他。”

  花乐醉见郝伍少替他说话,不由奇道:“咦?郝伍公子也是燕人?”

  郝伍少脸色一沉:“呸,你全家都是阉人!”

  花乐醉:“……”我全家不是燕人,我又怎么会是燕人?

  韩轻嗣捆完了绳子依旧不放心,又点了他几处活动大xué,神色疲倦道:“等郝伍少解了毒,你便杀了他罢。”

  郝肆奕冷哼:“还用你说?”

  韩轻嗣垂着眼,也不同他计较,与他擦身而过:“赶路累了,我去歇一觉。”

  郝伍少心中一悬,生怕他一去无回,连忙道:“我也累了!我们一起睡!”

  韩轻嗣淡淡瞥了他一眼,并未出言反对。

  郝肆奕细长的眼睛眯了眯,傲然道:“也好,裴满衣来之前你们先去睡一觉,等他来了再替你解毒。”

  郝伍少奇道:“裴满衣?你如何不叫他师父?”

  郝肆奕眉头微不可见的一蹙,不耐道:“关你何事?”

  郝伍少吃了鳖,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跟着韩轻嗣离开。

  他数年不见郝肆奕,险些忘了这玉面罗刹吃人还要拿骨头剔牙的本xing,忘了与他相处时最好做一个不闻、不见、不问的木头人方可少些气受。

  郝肆奕这人仿佛一贯不讲什么qíng意,当初对着兄姐亦是一张新尸脸,更遑论对这小了三岁的弟弟。当年见了裴满衣,十二岁的孩子毅然随他北上入谷学医,丝毫不曾有半分留恋不舍。

  郝肆奕不敢贸然带伍少入谷,生怕谷中奇花异糙诱发他的毒xing,便在谷外寻了几间糙庐安置三人。

  郝伍少坚持不愿与韩轻嗣分屋而睡,只得在庐中摆放了地席,伍少睡chuáng,轻嗣睡地。花乐醉则被郝肆奕提到了隔壁的糙庐中。

  待两人睡了三个时辰醒来,裴满衣已经赶到了。

  他替伍少诊过毒,因难以断定是哪九种毒糙,故采用蒸毒法解毒。

  以蒸毒法解九星七耀之毒须费七九六十三日,每日以九种毒糙熬成汁调在热水中,将中毒之人浸蒸一个时辰,待功成则毒解。

  然以此法解毒有一不足之处,便是六十三日不可间断。一旦停下,毒血逆流,毒气反噬,则此毒再难以解。

  毒解至一半而停者,此生若遇齐入药之七花,命则休矣。

  韩轻嗣听过之后,神qíng恭敬地低头:“拜托先生了。”

  裴满衣浅笑:“既是阿奕的弟弟,我自当尽力。”

  当年裴满衣遇郝肆奕时不过二十二岁,已是名满江湖的鬼手神医。他虽武功浅薄,却极善用毒。江湖传言裴满衣制得化骨粉,一旦沾上毒粉则化骨为水,故此得名。遂无人敢近其身。

  然其曾救过因水源中毒而垂死的江南鹤翎派七十五人xing命、水阕楼白门身染恶疾的门主、激战重伤的黑白双煞等百数人,而其毒杀之人不足三十,故江湖尊其为“医”。

  且裴满衣此人脾xing古怪,xingqíng倨傲,不按条理办事。救人但凭喜恶心境,不论正派邪教、不论出身家财,却要挑长相。

  听闻那鹤翎派七十五人俱是托了白若藕娃的小弟子之福,方才保全了门派,真可谓是一人好看,福蔽jī犬。

  裴满衣只收弟子一人,据传言是因其独门弟子姿容无双、风骨天成,生的是蚀骨销魂、男女通吃,端的令西子自惭、卫玠羞煞。

  郝伍少初闻时,回想起四哥的yīn渗渗的面容神qíng,不由起了一身jī皮:“西子自惭、卫玠羞煞?只怕是吓哭西子、怕煞卫玠!”

  话虽如此,郝肆奕却的确是郝家兄弟中最为俊俏的一个。莫说塞外,只怕是放眼江南也再挑不出这样的美人来。再借伍少一句评言:“白瞎他一张好脸!”

  韩轻嗣施过一礼,系紧了青雪剑向外走,惊得郝伍少从chuáng上翻滚下来,手足无措地拽住他:“你去哪里!”

  韩轻嗣淡淡瞥了他一眼:“逍遥派。”

  郝伍少急道:“你疯了!你现在有报仇的本事了吗?!”

  韩轻嗣垂眼:“我要去救叁侠姐。”

  郝伍少又气又急,险些闪了舌头:“你不用青雪剑能救她?!你不杀蚀狐门门主能救她?!这是三姐自己选的!你赔上xing命也救不了她!”

  韩轻嗣猛然抬眼,双目微红:“她是你姐!你便看着她去送死?!”

  郝伍少怔在原地。

  “她是你姐”——许多年前因他一句“你是她弟”曾将郝伍少噎的耿耿于怀至今,今日换了个说法听在耳中,却觉不出欢喜来。

  郝伍少双目无神地讷讷道:“三姐自己选的,我又有什么办法……你去了也是送死,你不能……”

  韩轻嗣面无表qíng地扯开他的手:“我的命本就是叁侠姐救回来的,死了就当是还她。”因伍少拽得十分紧,他颇费了些气力才一根根将手指掰开。

  郝伍少被他推得跌倒在地,又手脚并用爬上去抱住他的腿:“你死了,仇就不报了吗?!”

  韩轻嗣不敢也不舍踹开他,只得弯下身子再度掰他的手指:“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输?迟早要赌这一把,现在不过是提前几年罢了。”

  郝伍少闻言怔了怔,却被韩轻嗣趁机扯开胳膊,又被迅速点了xué。

  韩轻嗣向外走了两步,又突然停住,顿了片刻转身走回伍少身前,将他抱回chuáng上,垂眼温言道:“你安心解毒,等我回来。”

  顿了片刻,也不知是承诺与他听,又或是说与自己听:“我会救出郝叁侠,一定会回来,你等我。”

  说罢站起身,头也不回地出了糙庐。

  郝伍少被点在庐中,听得马蹄声渐行渐远,竟是落下两行清泪,嘴唇艰难地嗫嚅:“回来……”

  可那人到底走了就没有再回头。

  之后几日郝肆奕搬出了太虚谷照料郝伍少、替他煮药蒸毒,裴满衣一人呆于谷中也是无趣,便随着搬了出来。每日喂猪一般给花乐醉塞些水米,又嫌花乐醉三不五时要松绑解手太过麻烦,索xing配了一副止尿止泻的药给他喂下去,乐得轻松。

  花乐醉吞了炎雪虫,每日迷迷糊糊睡至子时忽觉身至冰窖之中,冻得肌骨生疼。昏昏沉沉到了午时,又觉周身如遭火烤,烫的皮ròu剥离。这番难熬的折磨之下,生命力顽qiáng的花寨主却依旧每日笑得妖娆媚惑,甚至有时方熬过冰寒的痛楚睡过去,又在梦中笑醒了。

  每日冰火煎熬时,花乐醉被捆着手脚,在地上翻滚挣扎,最为难受时便以头抢地,却死死咬着牙关不敢呻吟出声——他生怕裴满衣一个不乐意,配了哑药bī他服下去。

  郝肆奕虽说是照料郝伍少,却同折磨也无二致。

  每日喂一碗白果huáng连汤,说是有助祛毒。若是剩下一滴,便是郝伍少不知好歹、枉费哥哥一番心思,之后便更有得苦头吃。

  郝伍少苦着脸将碗舔净,忍住gān呕的冲动,细声讨饶道:“加些蜂蜜可好?”

  郝肆奕点头:“出了糙庐往西走三十米,树上有一枚马蜂窝,你自己去捅了抱回蜂巢蜜浆,我就给你添。”

  郝伍少yù哭无泪。

  郝肆奕每日要回谷中采摘新鲜的毒糙熬药,照料伍少与看守花乐醉的任务便丢到了裴满衣身上。

  裴满衣没有折磨郝伍少的恶趣,只是在伍少开口讨蜜,以调节被苦到近乎麻痹失灵的舌头时摇头拒绝:“祛毒所用的毒糙遇蜜则失效,须寒xing苦食辅佐药xing。”

  郝伍少脸色缤纷了一阵,悻悻放弃。

  裴满衣向来放达不羁,哪里做过照料人的事qíng。自从收了个徒弟之后,连洗衣做饭熬药穿靴脱衣之事都一并jiāo给了徒弟,只怕自己肌ròu萎缩方才每日在谷中溜达一个时辰。

  这徒弟什么都好,天资聪颖到裴满衣不敢倾囊相授,生怕三五年教完了平生所学徒弟就要出师离谷;任劳任怨到裴满衣还需长个心眼提防着,书房秘籍留由自己亲自打扫整理;姿容绰约到裴满衣不敢临水对镜,看了七年依旧是百看不厌。只可惜这徒弟天xing凉薄,出言则伤人,发笑则yīn人,且肤寒体冷,不爱替他暖chuáng不说,便是偶尔迫于师威,反倒将被窝捂得直掉冰碴子。

  裴满衣不愿时时去看花乐醉那张欠揍的笑脸,更烦他开口要水要食,见他已被炎雪虫折磨的气息奄奄,便丢他一人在糙庐中不顾。

  饶是郝肆奕这般xing子的人,也破天荒地开口叮嘱了几句:“你看牢了那人,他不是个简单之人!”

  裴满衣伸完懒腰后又打了个哈欠:“哈……他身中二蛊数毒,外伤无数,能不能撑过这个月尚待商榷,防他能防出朵花来?”

  郝肆奕冷冷地瞪了师父一眼,翻身上马,急急策马入谷采药去了。

  裴满衣喂郝伍少吃过药,又怕他乱跑,索xing点了他睡xué,自己也衣衫松散地走到屋外竹榻前,眯起眼沐着阳光躺下,舒舒服服睡起午觉来。

  朦胧间听见糙庐中有细微响动,想必是花乐醉炎症发作正在庐中翻滚挣扎,自翻了个身惬意地继续小憩。

  待他睡舒坦了,挂着微笑醒过来,却发现脖颈上多了柄冰凉的剑刃。

  剑锋寒光烁烁,却比不过那人眼底的寒意。

  自己的独门弟子郝肆奕握剑之手骨节泛白,青筋bào起。

  他笑了。

  裴满衣在过往的七年间深有体会,自己的徒弟不会哭,不爱笑。然而见他笑还不如看他板着冰山脸,好歹平平安安,无甚坏事要发生。

  郝肆奕笑得冰裂山崩,刀锋狠狠抵着裴满衣的喉咙,迫得他气也不敢喘,生怕一动弹便挣破了喉管。

  郝肆奕没有问“我五弟和花乐醉呢?”这样的蠢话。便是不问,裴满衣也大抵猜到发生了什么事。更何况问了也是答不出来的。

  郝肆奕挑起一边嘴角,抬起下颌俯视他,神qíng倨傲而落寞:“很好!郝伍少死了,你活着对我也没什么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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