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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春风玉门度_钟晓生【完结】(35)

  众人酉时停下赶路,于野外露宿。

  等到辛时,月亮已半悬于西天。

  江颜逸蜷坐于树下,脸埋在胳臂内看不清表qíng。他一动不动,若不仔细看,几要当他是睡着了。然而他脊背极是僵硬,显是正用力隐忍着。

  韩轻嗣坐在远处淡淡看着他,并未有上前的打算。

  王小虎不知qíng,只当江颜逸困倦了,上车取了件衣服,轻手轻脚地走上前披在江颜逸身上。

  辛时三刻,夜沉露重,篝火只余星点微光。

  韩轻嗣站起身,向一gān人道:“上车去睡。”

  郝伍少已犯了瞌睡,小脑袋一晃一晃,闻言揉揉眼睛,乖乖爬上车去。王小虎随之跟了上去。

  郝肆奕站起身,淡淡扫了眼江颜逸:“他怎么了?”

  韩轻嗣道:“晚些向你解释。先上车。”

  郝肆奕看了他一眼,依言上车去了。

  韩轻嗣走到江颜逸身旁,犹豫了片刻,倾身将他抱起:“上车。”

  江颜逸抬起头,韩轻嗣这才发觉他额角青筋突突直跳,双目赤红,下唇已被咬破出血。

  他吃了一惊,大致已能猜出他身上所中之蛊的厉害。

  江颜逸突然出手抓住韩轻嗣的胳膊,力气之大,几能在他胳臂上留下五道指印。他勉qiáng扯出一个笑容,摇头道:“他们的目标是我,上车只怕牵连他人。”

  韩轻嗣沉默了一阵,觉得有理:人入了马车就成了一条船上的蚂蚱,且马车作为目标甚大,自己孤身一身很难保证护得车内一众人的安全。

  他抱着江颜逸向旁走了几步,使得马车在视线之内,又不算太近,若有突发状况时自己也来得及上前保护。

  他将江颜逸放下,自己亦在他身旁坐下,手握剑柄,集中jīng神地注意着四处的风chuī糙动,蓄势待发。

  江颜逸心中温暖不已。

  韩轻嗣外冷内热,然而愈是这样的人,温柔起来才愈是要人的命。他思及此处,双目更红,一霎闪过一丝杀意,几恨不得飞身回去一掌拍在郝伍少的天灵盖上——郝伍少享受了这么多年,令他嫉妒得心肝直颤!

  片刻之后,他的愤怒和嫉妒又冷却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时间还未到。然而快了,就快了……

  酉时,明月悬于上空,圆若银盘,润如玉珠,将远际的黑暗衬得更为yīn沉。

  四周的树叶突然哗哗作响,响声围绕着江颜逸与韩轻嗣形成一个圆形,周密而均匀,竟无一处有破绽。

  韩轻嗣屏息凝神听了片刻,找不出人之所在,反觉脑中嗡鸣,气血翻涌。

  江颜逸一把摁住他的手腕:“伏虎阵。莫听,快想其他事。”

  伏虎阵是星宿宫白虎使的绝技,专用以对付武功高qiáng的敌人。内力愈qiáng盛者听其扰扰之声则愈反受其苦,极易走火入魔。然而此阵对毫无武功内力之人则无效。

  阵内人一旦岔开心思,又极难躲过白虎使手下奎、娄、胃、昴、毕、觜、参七星主的偷袭。

  江湖上排位第五的法华门门主三年前便是命丧于此阵。

  韩轻嗣心中默背少林拈花指秘籍,体内沸腾的血液逐渐冷却了下来。

  “嗖!”

  七支银箭从不同处向两人she来,围成一个严密的包围圈,让他们无处可逃。箭发得极快又准,划破凝滞的空气发出呼啸声。然而七支箭的啸声竟是出其一致,若非韩轻嗣亲眼所见,绝不会相信世上有七个行动如此默契之人。

  好在韩轻嗣速度极快,转瞬已抽出青雪剑,一声高喝,只见一道寒光划出一个囫囵半圆,将七支银箭震飞。金属相碰撞,发出数声清脆的声响。然而有一支只是被打偏了些角度,擦着韩轻嗣耳鬓而过。

  他还未松下一口气,又是七支弩箭飞来,比第一轮更快,力量也更大。

  韩轻嗣将jīng神提到极致,耳听四面眼观八方,却迟迟找不出敌人藏匿之处。弩箭的攻势一波波袭来,且每一次发箭的源头却都有所不同,他寻不出变化规律,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只得半分也不敢松懈地打开一批又一批银箭。

  江颜逸被蛊毒折磨得痛不yù生,颤着手从怀中掏出药瓶,yù倒出一枚凝竹丹吞下。

  斜里突然she出一支金箭,直直向着江颜逸心口袭去。

  韩轻嗣分\身乏术,兼顾不及,江颜逸只得侧身躲开。

  那金箭she中他手中瓷瓶,十来枚药丸飞散开,洒了一地。

  江颜逸被金箭携带的内力震得手臂发麻,虎口迸裂,鲜血顺着手腕淌了下来。

  韩轻嗣一边挥剑,一边向身旁人怒吼道:“你gān嘛不早点吃?!”

  “噗……”江颜逸头一回看见韩轻嗣如此生动地发怒,竟是不合时宜地笑了出来,手依然因疼痛而紧拽衣襟,冷汗涔涔,虚弱地解释道:“玄灵蛊发作之时一次疼过一次,凝竹丹毕竟稀少……”

  韩轻嗣被他笑得更怒,一个不留神,一直银箭刺入他肩膀,冲力令他向后飞退,后背重重地撞到树gān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声。

  银箭猛然刺穿了他的肩膀,箭头扎入树gān中,竟将他钉在了树上。

  韩轻嗣喉头一甜,行动受限,然而那些弩箭却并不因此停滞,又是七支呼啸的短箭破风而来,在黑暗中划出七道银光,刺痛了他的双眼。

  他再yù提剑,却已是来不及了。

  江颜逸猛地跃起,抽出腰间玉箫挡在他面前,只见他玉箫舞得赫赫生风,勉qiáng又挡下一轮攻击。

  然而江颜逸功力只余平日的三分之一,且忍着剧痛,这般已是qiáng撑,他只挡下七枚箭就已气喘吁吁,衣衫被冷汗打湿。

  韩轻嗣缓过神来,挥剑劈那箭尾,yù将自己的束缚解开。

  然而银箭的材料特殊,剑砍上去只发出“叮”的一声,将他的伤口撕扯得更大,箭身却并未受损。

  韩轻嗣蹙眉,手握住箭尾,猛一用力,那弩箭竟被他拔了出来,霎时鲜血喷涌,溅了两人一身。

  然而韩轻嗣拔出了箭,竟是怔在原地未动,眼看着又一轮箭攻袭来,江颜逸只得硬着头皮继续挥斥玉箫挡下。

  他被震退了一步,肺腑一热,也喷出一口鲜血来。

  暗红的血液在微光下似是泛着一种诡异的光芒,吸引着韩轻嗣的目光,让他挪不开眼去。肩上的伤口倒并未觉得多疼,然而空气中那股似有若无的血腥味像是陈年佳酿,竟令他有些陶醉了。

  这失神的刹那功夫,江颜逸已抵挡不住,打开飞矢的动作已不那么流畅,余下两支漏网之鱼向着韩轻嗣袭去。

  江颜逸余光瞥见韩轻嗣双眸泛起诡异的橘红色,嘴角勾起一个似有若无的弧度,挺身挡在韩轻嗣面前。

  那两支飞矢分别刺入江颜逸的左腹与右肩,只听血ròu被撕裂的闷响,韩轻嗣终于回过神来了。

  然而千钧一发之际,那箭攻竟是停下了。

  第十三章

  韩轻嗣眼中血色逐渐退却,看着逐渐停止响动的树林,一时有些迷茫。

  他旋即回过神来,在江颜逸倒下之前一把搂住了他,望着他身上两支泛着寒光的银箭拧紧了眉头,然而一边又关注着四周的动静。

  江颜逸并不怎生怕疼,银箭没入骨ròu造成的疼痛恰巧分散了他身上玄灵蛊的作用,集中的疼痛分散到了全身,反倒不如之前那么难受。

  韩轻嗣低声道:“还好么?”

  江颜逸笑着喘了两口气,轻声道:“不碍事,不必管我。一会儿若他们再攻击,有西北方she来的箭你便打回正北方去。七星中只要破了一星,伏虎阵解起来便容易了。”

  韩轻嗣眉心拧得更紧,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郝伍少几人所在的马车在包围圈外,方才的打斗悄无声响,并未惊醒他们。

  韩轻嗣肩上的血窟窿涓涓向外冒着血,他自己点了xué止血,恍若未觉疼痛般,像只伏候的豹子,随时准备大开杀戮。

  西南方忽然传来一个声音,韩轻嗣几乎要在第一时间遇见飞身过去,却被江颜逸一把扣住了手腕。

  “叛徒!将东西jiāo出来,我便让你死的痛快些!”

  韩轻嗣疑惑地看了眼江颜逸,用目光问道:“什么东西?”莫非是青雪剑?

  江颜逸低笑了两声,懒洋洋地靠在韩轻嗣怀中,看似毫无戒备,然而只有韩轻嗣看得见,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扣着玉箫,蓄势待发:“白虎,别来无恙啊……”

  那说话声虚无缥缈,却是快速地绕着他们外周游来游去,快慢不定,摸不清规律。

  还好方才江颜逸扣住了韩轻嗣不让他轻举妄动,若不然,只怕韩轻嗣扑空了不说,也难以逃脱弩箭的飞she。

  江颜逸暗叹了一口气:鱼死网破的打法,莫非姓韩的人都是这么一副叫人头疼的xing子不成?

  白虎使冷笑一声,那短促的笑声在北方画了个圆弧,余音有些向西的势头。

  他的声音不轻不重,在茂密的树林中回dàng。

  江颜逸只是笑,始终不曾开口。

  白虎使怒道:“朱雀!你将东西藏在什么地方了?!”

  若非江颜逸身上cha了两只弩箭,他靠在韩轻嗣怀中那慵懒的姿势与神qíng,几要让人生出一种美人午后懒起的错觉来。

  然而事实上,他只是浑身疼痛太甚,连坐直了都嫌费力。

  他笑道:“你进来和我打,打赢了我便告诉你。”

  白虎使又是一声冷哼,自然没有走进阵中来。

  他在阵外变幻着位置,冷声道:“朱雀,你莫非以为你今日还逃的出去吗?”

  江颜逸索xing更无赖地斜着脑袋望着阵外:“呐,白虎,我既横竖是个死,倒不如死前气你一气,岂不更有趣?”

  白虎使:“……”

  韩轻嗣轻声问道:“什么东西?”

  江颜逸简洁地答道:“秘籍。”

  白虎使在阵外又飘了一阵,嗤笑道:“朱雀,你想死也不是这么容易的。”

  死于人来又岂是最大的痛苦?甚至于一些人而言,人本就是向死而生,何时生,何时死又有什么所谓?人活着,才会吃更多的苦头,连求死都求不得。

  江颜逸吃吃笑出了声:“抱歉,我一点都不想死。”

  若是遇到韩轻嗣之前的十年,活着如同行尸走ròu,死了也便死了。然而当心头有了所好,便有了活下去的理由。

  双方僵持了一阵,只听白虎使嗤笑道:“也好,既然你寻了这么多人给你陪葬,我便让他们先下huáng泉替你探探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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