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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教春风玉门度_钟晓生【完结】(65)

  郝肆奕震惊道:“你……”

  裴满衣将血管一头扎入自己上臂与下臂间的青脉,另一头yù扎入郝肆奕体内,却被他轻易避了过去:“算了罢,我体内的毒多得很,莫说与你稀释,便是再来百人,也是一起死罢了。”

  为了灭桐门派的口,他给自己下的份量着实地道的很。

  裴满衣顿了顿,执拗地拉过他的手臂:“拖得一刻是一刻。”

  郝肆奕冷笑着挥开他的手:“你说的是不会让我死,而不是陪我一起死。你当我稀罕吗?”

  裴满衣身形一僵,神色迅速黯淡下来:“……师父无用。”

  郝肆奕怔住。

  这六年来裴满衣从来不自称师父,也极少让郝肆奕称他为师,正儿八经的拜师礼更是从来也没有。严格说起来,裴满衣有师之实,却无师之名。

  郝肆奕向来自认与他没什么感qíng可言,然而这一声师父,却令他脑中一时空白一片。

  他怔忡间,裴满衣已将银针cha入他的动脉,血液即刻便充满了薄得透明的动物血管。

  裴满衣执拗地重复道:“阿奕,以往是我对不住你。然而我是真心喜欢你,此心堪比日月,你信也好,不信也好……”他笑得略显苦涩:“总之……便是如此。”

  郝肆奕愣愣地说不出一个字来。

  又过了半日,太阳迅速没入地平线。

  山下的气温日夜差异不小,由燥热至平静而及微寒,两人的思维逐渐明晰起来。

  渡血加快了毒发的速度,郝肆奕已能感觉到腿部传来的无力感——如今,想必是站不起来了。

  裴满衣抽了抽鼻子,这时倒不再像个年近三十的男子,而愈发显得幼稚起来。他将头拱入郝肆奕的颈窝,撒娇道:“阿奕……”

  郝肆奕一阵恶寒,抬手yù推开他,却又渐渐放下了。

  裴满衣嘿嘿一笑:“总算不气了吧?”

  郝肆奕冷冷道:“同你生气,是与自己过不去。”

  裴满衣只觉眼皮有千斤重,阖上眼喃喃道:“以往是我对不住你,我只晓得戏弄你……然而你长大了,竟是如此记仇。早知道……可我还是想欺负你。”

  郝肆奕嘴角微微抽搐。

  裴满衣长叹道:“当初骗你,也是无奈……我的确是有私心的,不知怎么同你说……”

  郝肆奕一言不发。

  又过了不知多久,两人都已困倦不堪,头倚着头背靠大树睡了过去。

  意识朦胧间,隐约有马蹄声驰近。

  “四哥,四哥!!先生!”

  郝肆奕朦胧间嘴角勾起一个微笑,突然很想睁开眼将郝伍少狠狠斥责一顿。然而心有余却力不足,他头一歪,彻底昏睡了过去。

  第十三章

  郝肆奕再度醒来的时候,入目便是郝伍少焦急的脸。

  他试着动了动手臂,因躺的久了而有些酸麻无力,但毒xing已被解了。

  他不可自抑地发出一声呻吟,郝伍少紧张兮兮地将他扶了起来:“四哥,你觉得怎样?”

  郝肆奕迷茫地唤道:“小五……”

  郝伍少连声应道:“哎。”

  他眼眶略有些泛红,方才郝肆奕与裴满衣几乎是没了心跳,他慌慌张张地在手上划了好大一道口子替他们喂血,如今伤口还火辣辣地渗着血。

  郝肆奕对他虽一贯是冷言冷语的,然而毕竟是血浓于水,当他以为郝肆奕即将死去的时候,瞬间被一种巨大的绝望与悲痛笼罩,令他喘不上气来,几近昏厥。

  郝肆奕想起失去意识前的事,虚弱地问道:“裴……”

  他话未出口,郝伍少突然扑到他怀中,毛茸茸的脑袋直往他胸口顶:“呜……四哥,你吓死我了……”

  郝肆奕浑身一僵,霎时脑中一片空白,yù出口的话也都忘了。

  他十二岁就随裴满衣北上学医,而之前与郝伍少相处的几年都好似水火相抗,自郝伍少有认知以来就再也不曾与他这般亲昵无隙,如今怀中那人柔软的身躯竟令他无所适从。

  他怔怔地想道:小五与大哥、二哥、三姐一贯都是如此么?也许过去的自己……

  郝伍少呜咽了一阵,qíng绪逐渐平稳下来,趁机将眼泪鼻涕都抹在郝肆奕的衣襟上,可怜兮兮地仰起头:“四哥,怎么回事?”

  郝肆奕略显僵硬地揩去他脸上的泪水:“他们……”他余光瞥见秦颐在一旁,目光一寒,冷冷道:“我放火烧了桐门派,门派中的人都跑了。”

  韩轻嗣微作揣测便知究竟,郝伍少却不明白,愣愣道:“跑了?那他们岂不是还会回来?”

  郝肆奕垂下眼:“我们快离开。”

  郝伍少与韩轻嗣将他搀扶起身,毒物使得他肌ròu略有些萎缩,恐怕需锻炼一阵方可恢复。

  郝肆奕走出两步,这才又想起那个打算与他同生共死的人:“裴满衣呢?”

  郝伍少道:“他醒得早,说有东西落在山上,不让我们跟去。”

  众人在山下等了一阵,才见裴满衣跌跌撞撞走下来,外衣脱下包了一堆物事,也不知究竟是什么,藏得十分严实。

  待人都齐了,这才驱车离开了桐山脚下。

  是夜。众人赶到洛城落脚。

  经桐门派这一闹又làng费了十几日的时间,眼看家乡近在咫尺,来来去去却始终不得而入。郝伍少离家已有一年多的时间,郝肆奕更是近七年未与亲人相见,此刻愈近乡则qíng愈浓,喷薄而出的思念之qíng将二人没顶。

  郝肆奕在房中思来想去,终是起身走到裴满衣的门口,轻轻叩门。

  “谁?”

  “……是我。”

  “……阿奕?”裴满衣的声音饱含惊喜之qíng,屋中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门旋即被人从里面打开:“你……快进来说话。”

  郝肆奕走入屋内,见房间正中的桌上摆放着裴满衣摊开的外袍,外袍上放了几截发黑的断骨,他不由怔了怔:“这是什么?”

  裴满衣走上前,捏着白布将一块断骨拿起:“这是我在桐山上捡的残骸,用来研制蓝莹散与雀食的解药。”

  郝肆奕淡然颌首。

  裴满衣年纪轻轻便能有名满江湖的鬼医称号,并不是làng得虚名。他在医术毒术上的确有过人天赋,而天赋此物最是可遇不可求,纵然他人万般努力却也难得其百之一二。且裴满衣平日虽懒散,一旦被激起了兴趣,也是废寝忘食之人。郝肆奕曾见过他为了研究一种动物骨骼的药用而连续十日不眠,最后昏倒在茅厕之中。

  裴满衣殷勤地替郝肆奕拉开凳子,令其坐下:“你来找我有何事?”

  “我……”郝肆奕顿了顿,声音依旧是冰冷而毫无感qíng:“我来看看你死了没有。”

  裴满衣窃笑:“我没事了。”

  两人沉默片刻,郝肆奕喝了碗茶,站起身道:“你研究吧,我先走了。”

  裴满衣期期艾艾地看着他:“阿奕……”

  郝肆奕走到门口,身形顿了片刻,忽道:“谢谢。”说罢身影便消失在裴满衣的视线之中,空余满室残息,令裴满衣在屋中傻笑许久。

  郝伍少用完晚膳后单独走到客栈的后院之中,见角落中孤零零地坐着一人,正是秦颐。

  他好奇地走上前,秦颐浑然未觉,正盯着自己的佩剑发呆。

  郝伍少在他眼前挥了挥手:“秦兄?”

  秦颐吃了一惊,猛然回过神来,慢吞吞道:“西兄……”

  郝伍少心qíng正佳,在他身旁坐下:“秦兄一个人在此处想什么这么出神?”

  秦颐讷讷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他顿了许久,有些懊恼地摊开扣着剑鞘上的花纹:“我也说不清楚。”

  郝伍少心中笑骂道:呆子。脸上却是一派笑吟吟的表qíng:“秦兄为人单纯,这几日被我们拖累着经历了这么多江湖事,真是为难你了。”

  秦颐摇了摇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应该,更何况我们有缘同路而行,哪里说得上拖累。”

  郝伍少道:“我听人说,尨城派每年八月之前招收新弟子,如今只有二十来天便到八月了,依我们的速度要赶到江陵,恐怕会来不及……”

  他这么说本是相劝秦颐离开他们独自前往,谁知秦颐却认真地摇了摇头:“不打紧,错过了今年,等到明年也是一样。便是不入尨城派,我想我除了武功外还有许多要学。”

  郝伍少一怔,gān笑了两声便不知说些什么了。

  秦颐突然转过头,认真地看着他:“西兄……你的这张脸,可是易容了?”

  郝伍少微诧,然而经过这几日的事qíng,秦颐会看穿也是常事,遂点点头道:“是。我为躲避仇家追杀,只得易容而行。秦兄莫怪。”

  秦颐有些恹恹的,提不起qíng绪来,只是微微一笑:“西兄真容一定生的很好看。”

  郝伍少得意洋洋道:“这都被秦兄看穿了……”

  秦颐:“……”

  秦颐垂下眼摆弄了一阵手中剑,又抬目认真地盯着郝伍少:“西兄,我虽不知桐门派之人为何要加害与你,然而他们自称名门正派,却用一些卑鄙手段……我们相识虽不久,我觉得西兄是个好人,总之……我不会让他们害你。”

  郝伍少哂笑:“那便多谢了。”

  两人沉默片刻,郝伍少忍不住又道:“江湖事谁也说不清楚,你便认准了我是好人?”

  秦颐偏过头认真想了想,道:“我还是相信西兄。”

  郝伍少微笑:“是,我当然是好人。不过江湖上坏人多得很,我这一年就遇了几十个,像你这么……”他硬生生将快出口的“傻”字咽了回去,“单纯,还是要多留几个心眼。”

  秦颐笑道:“我知道……我也知道自己有些傻。以前师叔不曾少骂过我。”

  郝伍少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也不是什么坏事,只是不适合江湖罢了。”他站起身道:“我回房了。”

  秦颐点点头:“我还有些事需想,西兄先走罢。”

  郝伍少来到自己与韩轻嗣的屋外,推门而入,见韩轻嗣正穿着里衫披着发坐在chuáng边,显是已沐浴毕,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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