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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以安如_春望【完结】(9)

  虽然常年不得相见,东方式的故事却是元修如所熟知的。

  东方家族起自北疆契胡边陲的一个小部落,后来降顺中原,世代行伍,曾祖官至羽林中郎将,一家迁入神京。

  东方式少年时因武艺高强受到京兆营统领卢缜看重,加以提拔,后来便随卢缜调往冀州镇守北疆,适逢契胡大举南侵,在阴山山口一役中,主将卢缜阵亡,官军败退,契胡连下北疆十县。危急关头,身为副将的东方式率众退至马邑,重整旗鼓,趁夜奇袭定襄城,全歼契胡军于恶虎岭。东方式更在军中一马当先,手戮雅蛮可汗,为主将报仇,也使契胡龟缩漠北,再无力大举进犯,换得北疆十余年的安定。元证观闻之大喜,随即任命东方式为车骑将军,领冀州营主将,封万户侯,还亲自做媒,让他迎娶恩公卢缜之女,也就是东方素兄弟三人的母亲。

  两年后,东方式在北疆治军有方,屡挫外族骚扰,又加封护国公,同时元证观纳其妹为昭仪,以示无上荣宠。次年,元修如出世即被册立为太子,东方昭仪母凭子贵,正位中宫,东方氏自此成为五门之外最有权势的家族。

  此外,还有一些细小的传闻,比如说东方家族历来崇信五斗米道,东方式在军中豢养道士,每次出战必行占卜,吉则战,不吉则守,故能战无不克。还有人传言东方式最善八卦阵法,其兵勇神出鬼没,变化莫测。元证观起初并不在意,久之也甚不悦,便数度提醒他留心佛法,东方式在御前唯唯,但回到冀州后依然故我。

  元修如自幼受元证观教导,虔心礼佛,以道士法术皆为虚诞之物蛊惑人心。但自从倾覆,元修如便在宫中频见道士往来,东方式尊其首黄冠道长为国师,亲信至极。每当东方素出征,黄冠道长便设坛作法,祝祷其得胜而回。一日黄冠道士来到柔慈殿,命人贴满符咒,割开元修如手腕取血,元修如只笑自己终于也被妖术左右,逐渐昏沉睡去。

  “素儿去了冀州,他是为你走的。”东方式在此等他醒来,仿佛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件事。元修如默然,想起那日对东方素的言语,绝情灭性,死中求活,你终究还是不明白……情念一生,便有分离之苦,情念一灭,两下荡然,又有什么所谓呢?

  东方式没在他床前多停留,转身巡视殿中陈设,道,“朕教一切都如你母亲生时模样,你可记得?”

  “只略加整理,并不敢轻动。”

  元修如只怪舅舅对妻子儿女都不曾用情,唯独对他母亲之死哀恸喟叹不已,以至落泪,想来手足情深,不过如此。他复想起生死未卜的元修浮,心下更添凄怆。

  元修如下一次见到舅舅是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与他印象中一贯的严整庄肃不同,那日的皇帝穿着极为宽大的衣袍,披发跣足,淋着雨湿漉漉地闯入柔慈殿中。他把元修如死死摁在地上,几下扯开下襦,元修如这才发现皇帝衣袍之下别无他物蔽体,随即自下传来撞击的剧痛。

  “阿瑶,别走……”

  阿瑶?元修如事后想起这个名字,东方瑶,母亲的闺名。此时的元修如难以想象舅舅对自己的母亲抱有怎样的情感,但他却意识到东方素离开后自己陷入了多么可悲的境地。

  他被皇帝看作一个精致的玩物,知道金银珠玉不在他眼中,便找来名琴、端砚、徽墨、诸葛笔、澄心堂纸为他装点文房,更遣工匠为他以翠鸟羽毛织成氅衣,绣出一双仙鹤,以祥云紫气为点缀,尽态极妍。元修如素来不喜浮华艳丽,皇帝却命他时时穿着,甚至床笫之间也不许换下,稍有违抗便恶语相向,“朕让素儿回来看看,他抛了江山维护的人是个什么货色!”

  皇帝的赏赐在元修如眼中只剩耻辱,随着恩赏纷至沓来的是皇帝更加残忍的要求。黄冠道士告诉他元修如的血龙之阳可以作为丹药之引,他竟命人将元修如的精元之液生生揉出,还将刚出炉的养寿金丹放入元修如体内,次日取出服用。元修如痛极悔极,只想当日为何没有死在天牢中,倒得解脱。

  一日清晨,元修如睁眼便懊悔为何昨夜仍未睡死过去,这时殿门打开,一个内侍进来服侍洗漱,元修如见他面生,便问他来处,那内侍道,“卑职名叫王福生,从前在柔慈殿干粗活儿,故而太子殿下没见过。眼下是康王殿下特地关照来服侍的。”

  康王……东方玄?

  “康王的人,为什么安到我身边?”

  “殿下说您在宫中孤苦,卑职算是半个旧人,手脚干净,嘴巴也严些。”

  元修如虽不善权谋,但自幼长于深宫,也熟谙宫中世故。他很快明白了东方玄的意思,这个王福生可以帮他传递不想让皇帝知道的消息,可以帮他做他不能做的事情。

  “替我谢康王美意。”

  第10章 10 元修如

  “翠鸟羽毛织的衣裳真是好看,”东方玄把着琉璃盏啜了一口桃花甜酒,“没想到你穿在身上,还颇有些仙风道骨啊。”

  元修如听出讥讽之意,便道,“身是菩提树,心如明镜台,与一件衣服什么相干?”

  “以前只知道太子殿下精通经义,颇善唯识之论,今日倒是讲起禅来了。”

  “唯识也好,禅宗也罢,都是佛法。我近日看《南华经》中讲心斋、坐忘,也通于禅理,可见佛道之间,也没有非此即彼的隔阂。”

  “是啊,佛法无边,道法自然,那都是圣贤之法,常人之法到底是你死我活。”

  “康王殿下没什么要紧事的话,喝了酒就快去吧,瓜田李下,还是避嫌的好。”元修如见他坐了半日不曾有一句正经话,且专挑他的痛处,便下了逐客令。

  “父皇最近到蓬莱宫修炼去了,恐怕得住上十天半月。我既然敢来,殿中上下自然打点妥当,让他们把舌头都管好。”

  “一番打点,总不会就为了看一身衣裳,喝一口酒吧?”元修如知道东方玄派人与他联络,自然有所图谋,只是在他面前卖关子。

  东方玄将血龙之事前前后后和盘托出,告诉他血龙成后他们兄弟都性命难保,“我知道元修浮当日取你而代之,还险些害你性命,就算你不顾惜他的命,总该关心我阿哥的处境吧。”

  元修如手指一抖,险些将琉璃盏打破,他悄然掩饰过去。他听说过东方素因他而触怒皇帝被遣往冀州,更因如此东方式对他怀着异样的仇恨。他害怕再受胁迫。

  “他前些日子上书弹劾国师惹恼了父皇,又在北疆连吃了几场败仗,父皇如今颇有易储之心。”

  “那我应当恭喜康王殿下?”元修如哂道。东方素离京便是断绝了自己的帝王之路,易储是迟早的事,何况如今东方玄又掌握着监国之权。

  “你还真是狠心无情。寻常太子废黜也就罢了,我大哥偏又久事戎行,手握重兵,让父皇颇为忌惮。现在朝中又传闻他勾结契胡主将元证量,意图不轨。”

  元证量是元证观的幼弟,元修如的叔父,他出使契胡未归,遥闻神京浩劫,江山易主,便留在契胡,向雅蛮可汗之子阿善可汗效忠,提领契胡兵马,不断骚扰北疆。元证量本人颇有将才,曾任兵部尚书,他谙熟中原的军备、粮草和战法,加之契胡军骁勇善战,在北疆挫败年轻气盛的东方素易如反掌,但元证量并没有穷追猛打,而是且战且停,留给他喘息之机,也让朝中对此议论纷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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