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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112)

  又及七殿下秉性单纯,尚是白纸一张,对有心之人最是合适。

  这原本都是意料之中的,见招拆招也就是了。只是如此一来,莫说靖王殿下接下来怕是有得艰难,七殿下恐怕也未必好过。当真是“被架上这么个位置”,身不由己。

  只一想到七殿下那样一个天真烂漫的少年也要被卷进这些明争暗斗之中,甄贤心底就分外不是滋味,难免唏嘘。

  嘉斐见他神色低落,知他定是又心重了,便轻轻按住他手背。

  “七郎那小子,有他自己的造化。我也不会当真把这个弟弟生吞活剥了。有什么可怕的?我只怕对你不利。你与其替他担忧,不如凡事多想想自己。”

  嘉斐掌心的温度十分熟悉,肌肤相贴的触感一瞬便将他的意识从缥缈处唤了回来。

  甄贤闻言怔了一瞬,下意识问:“陈公公……为什么要对我不利?”

  他原本是无心问的,只是隐隐觉得古怪,待话已出了口,才愈发觉得费解。

  细想起来,当日入宫面圣时,陈世钦看他的眼神也十分一言难尽。

  想他与靖王殿下的关系虽然特殊,但毕竟只是个罪臣之后,就算蒙受天恩在翰林院得了个闲差,也不过是区区一个侍读学士,于司礼监而言根本无足轻重。

  陈世钦为什么要对他“另眼相看”?

  就算是为祖父和父亲还在时那些朝堂之争,他甄家的人也都已经死了这么久了……何至于对他这个侥幸逃脱的“活口”耿耿于怀?

  除非另有隐情。

  难怪当初在苏州时,陆澜和张思远先后话中有话欲言又止。

  “殿下是不是还知道什么我不知道的事?是关于我家——”

  心尖陡然刺痛,来不及思索,话已脱口而出。

  然而嘉斐立刻便堵住他的嘴。

  “不止是这个。这些年我确实在查,但一直不得实证,也没有十足的把握,所以不想太早告诉你,徒劳让你难过多想。”

  他深深看住他的眼睛,似犹豫了一瞬,才低声接下去,问:“你可还记得苏州织造局那个萧氏女?”

  甄贤不由一凛。

  那个在苏州向二位殿下出首织造局的绣娘萧蘅芜,甄贤其实一共没有见过两面,连她的样貌嗓音也全都记不清楚了,只听说卢世全污她偷盗公帑想以此攀诬威胁四殿下,她为了替二位殿下破局解围,便自己孤身逃入山中,被卢世全的人围堵追捕逼着跳下了山崖。

  苏州一役,真正枉死的,并不是陆澜,而是这个萧绣娘。

  所谓枉死,不在该不该死,而在是否死得其所。

  陆澜之死,尚且在御前留名。

  这样一个无辜而果敢的小绣娘,手无寸铁,以命相搏,死得何其惨烈,竟不如一粒投入湖中的石子,连一星半点的水花也未能激起便沉入湖底。

  而那些害死她的人却毫发无损,依旧逍遥自在。

  怎不令人心生怨愤为之齿寒。

  然而圣意难违,皇帝此时还不愿深究,其余人等,无论相干不相干,纵使觉得不公,纵使义愤难平,也只能自己含血咽下。

  嘉斐后来曾派人去山中寻萧蘅芜的遗骨,想要为她收殓超度,又派人去寻找她那个已经嫁人的姐姐,想送些财物权作抚恤,这件事甄贤是知道的,只是不知结果。

  而今殿下忽然提起她的名字,怕是结果不太好。

  甄贤忽然不知该如何开口问询,只能默默看着嘉斐。

  这神情嘉斐了然于心,便直接开口说道:“山中没有找到她。往好了想,她或许大难不死,总有重见天日之时。但也可能是被野兽叼走了,又或者,是被人捷足先登。只不过她那个姐姐就……”

  他说到此处便不说了,颇有些踟蹰地看着甄贤。

  “到底怎么了?”甄贤心下一紧。

  嘉斐只能安抚握住他的手,才道:“据乡邻说,是夜里遭了破门而入的劫匪,她姐姐一家,连同三个孩子,全都被杀死了。尸首全部由县里的仵作验过,都是一刀毙命。浙江最近不太平,外有倭寇内有匪患,凶手怕是很难抓到了。”

  顿时甄贤气息一窒,只觉一团黑雾漫上眼前。

  当真要说如何心痛悲伤,也谈不上,毕竟非亲非故并没有太多感情牵连。然而却另有一种难过,十分复杂,叫人胸闷得喘不上气来。

  是愤怒,更是恐惧。

  什么劫匪偏偏这么巧就要在这种时候洗劫一户普通人家,而且竟还要杀光所有的人,连幼小的孩子也不放过……分明是蓄意灭口,杀鸡儆猴!

  有人想要以此断绝后患,彻底让萧蘅芜消失闭嘴,更恐吓后来者,让其他人不敢再站出来说话。

  这些人行事如此阴狠,对付一个平凡绣娘都下此毒手,还不知道要如何对殿下出手。

  “如果那个萧绣娘没有死呢?她会不会因为皇帝陛下不肯动织造局和卢世全而误会殿下没有为此事尽心,反而对殿下产生怨恨?”

  毕竟那个女子是豁出性命也想要把卢世全拉下马的。她舍身替靖王殿下和四殿下解围,是为了借二位皇子的势力与织造局对抗,一旦她得知这个目的并没能实现,她的付出并没有得到回报,甚至反而还牵累了她的姐姐一家……后果就实在难测了。

  凡俗之人,在遭遇了这样的惨事以后,该要多么坚强、豁达,才能不怨恨。

  就好像他自己当年,一夕满门下狱,被迫与殿下分离流放岭南,他又是花了多少时间,说服了自己多少次,才求得心中一点安宁,也只有他自己才知道。

  一时之间,他竟不知该盼着这可怜的姑娘尚在人间才好,还是该自私些盼她索性真已死得干干净净了。

  这念头太残忍,只一瞬闪过,也是罪大恶极。

  心中顿时被一股奇怪的情绪塞满了,担忧混杂着负疚,甄贤不禁头痛地摁住额角。

  局势昏暗不明,杀机四伏,可他却尽想着别人的事,丝毫也没有为自己着想过。

  嘉斐看在眼里,实在心疼,更觉得可恼,干脆用力将人拽进怀里来。

  “我没有关系。可是小贤,你是我的人,有人想要对你不利,以此来对付我,也没有什么稀奇的。你就只当是为了我,千万小心谨慎,别再让我——”

  后面的话,靖王殿下没再说下去。他抱着甄贤,感觉两人的心跳贴在一处,那样紧密,好像只有一个声音。

  他听见甄贤在他耳边低低地回应他。

  “我知道的。”

  你根本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我究竟有多担心你,更不知道你对我是何等的重要……否则你就该多珍惜自己一些。

  嘉斐在心底如是埋怨。

  但这样的话,他大概永远不会当真在小贤面前说出来。

  第70章 二十六、兽之搏(2)

  次日甄贤起得大早,照常先往翰林院点卯,而后去麟文阁等候昭王殿下。

  据京中官员们说,皇帝陛下已经许多年不上朝了。没有了朝议,凡事都由内阁上报,与司礼监一道在御前议定批红,数年如一日,竟也运转顺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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