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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120)

  靖王嘉斐连妥善向父皇拜辞都做不到,匆忙寻了个“酒醉不适”的借口便不顾阻拦从大殿上冲出来,领着自己王府的卫军,快马加鞭往那宅院处赶。

  这是七郎的婚会,他竟然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甩手走了。也就幸亏七郎是个心大的,否则换作任何心胸狭窄之人,这兄弟只怕从此以后再没得做。

  然而七郎不走心是一回事,父皇是否会不悦又是另一回事。

  父皇不悦,是觉得他不识大体,当众给七郎难堪,更要使朝中流言四起,说他与七郎不合。

  嘉斐当然看得见父皇当时的脸色不善,但事关小贤的性命,他纵然冒死顶撞父皇一回,也没有第二条路可走。

  嘉斐恨得牙痒,只想把那闹事的绣娘当场射杀了事。

  自从他派去的人回报萧蘅芜可能还没死,他便猜到会有这么一遭。

  他原本以为这小绣娘必会冲着他和嘉钰来,怎么也没想到,她竟然劫持小贤。

  想来也是可气。

  既是七郎的婚会,小贤身为七郎的老师,为何不能在内殿设席?何况父皇明知他和小贤关系不同一般,连崔莹这个并无册封的侧室父皇都特准她以内命妇之身携世子上殿了,俨然与靖王妃没有什么分别,偏偏要把小贤扔去殿外,使他无暇照顾。

  父皇根本是故意刁难他。

  父皇的好恶喜怒一向难以揣测。

  但父皇再如何刁难他,也不会故意设计小贤,让一个心怀杀机的女子假扮宫女劫走小贤。

  这一定是陈世钦的手笔。

  有人想要坐收渔利,要么借萧氏女之手重创他,要么借他之手杀了这个活的人证,最好是两败俱伤,一死一残,最为快活。

  他当然不能遂了这宏愿,白白叫仇者快慰。

  好在萧蘅芜看起来是个懂规矩的,并未蓄意将事情闹大,而是把小贤带到了嘉钰之前为苏哥八剌置下的宅子里。

  自从苏哥八剌被送进承乾宫,这宅子便空下来了,靖王府上派了家仆轮流去守着,是以那守门的家丁才认得甄贤,能够及时来报。

  如若那萧蘅芜胆敢伤了小贤一根头发……

  胸中怒意翻腾不息。不久前小贤受伤倒在血泊里的画面赫然又在眼前闪现。嘉斐实在无法想象,倘若旧事重演,他又会做出什么失去理智的事来。

  以大局为重,他绝不能杀死萧蘅芜。相反他还应该好生安抚,把她供养起来,留待将来一举倒陈之用。

  他怎么能明知是对头挖好的坑还往里跳。

  然而只一想到小贤此时安危难测,他就恨不得插翅飞到当场去,一剑刺死那可恶的女人,将小贤救回来。

  他一路面色阴沉到了宅院门前,向左右下令:

  “你们找机会拿下那女人。只要不伤性命,别的怎样都无所谓。我先去稳住她,把小贤换回来。”

  卫军们一听他要亲自去换甄贤,齐刷刷地反对,纷纷表示太过冒险,劝他不要亲自与那女贼对峙,让他们一拥而上将之拿下便是。

  玉青更是三两下已蹿到高处去不见了踪影,说要寻个稳妥角度,一箭命中。

  但嘉斐执意不肯。

  萧蘅芜手上的人质是小贤,任何一点微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害小贤丢了性命,他冒不起这个险。

  他命卫军们将这一方不大的宅院死守住,自己一步跨进门去,迎面正对上那绣娘的目光。

  她的眼神竟然似刀剑一般,又似冰锥,寒冷锋利,锐不可当。

  嘉斐从未见过哪个女人有如此杀意毕现的眼神,心下顿时一惊,思忖今夜恐怕难有善了。

  实在不行,只有杀了她。

  比起让小贤受什么损伤,他宁愿杀了这个女人干净利落,哪怕就让给陈世钦这一子也无所谓。

  他看见萧蘅芜手中的尖刀抵在小贤咽喉,锋利尖端已然划破了皮肤,渗出的血把甄贤朝服的前襟都染红了,显出诡异的绛色。

  “你先把他放了,有什么冤屈我都给你个明白。”

  嘉斐几欲发狂,强压着怒意,步步逼上前去。

  萧蘅芜却抓着甄贤飞快回退。

  “只怕我阿姊一家的性命王爷却是还不回来了。”

  她显然早已看好了地形,十分聪明地把甄贤当作挡箭牌,始终躲在死角里。

  玉青藏在院外的树荫里,几次以为能瞄准得关键,都被她及时躲过,急得百爪挠心,险些拉不稳弓弦。

  “你只有一个活命的机会,不要犯傻。”嘉斐不敢逼迫太紧,唯恐她一刀捅下去甄贤的脖子上就要多出一个大窟窿,只能耐着性子与她交涉。

  但萧蘅芜却大笑起来。

  “王爷难道以为已经死过一次的人还会怕死吗?”

  她愈发死死抵着甄贤,眼中闪烁的,是野兽般强悍的精光。

  “你不过是想向我讨个公道。既然如此,你放了他,我过去替。”嘉斐咬牙提出条件。

  话音未落,就听见甄贤哑声喊道:“殿下你不要过来!萧姑娘不会伤我的……”

  看那满脖子的血,说她不会伤你,也要人信。

  事已至此,难有周全,偏偏小贤仍然想要周全。

  嘉斐恨急,当即就想抢上前去。

  萧蘅芜却用力将剪刀又往甄贤喉骨下戳了一戳,冷道:“王爷也以为我是个傻子么。您是上得沙场的男儿汉,我不过是个弱女子,换了您我可拿不住。”

  眼见甄贤颈子上涌出的鲜血已越来越多,嘉斐不得已站住脚,“那你到底想要什么?”

  “王爷不知道自己欠我什么?”萧蘅芜笑容阴冷,在月夜之下,竟似有一抹妖魅之气。

  嘉斐升腾的怒意已然要压不住了,再开口已凛然有斥责之意。

  “未能尽善你所托,我没什么好解释的。但我不欠你的。逼你跳崖的不是我,杀你亲人的也不是我。若要说亏欠,我也只对浙江黎民说,轮不到你放肆。”

  然而他如是说,萧蘅芜只觉得是在摆他皇子亲王的架子,当即讪讪而笑。

  “那王爷以为何为‘黎民’呢?难道我不是‘黎民’中的一个么?何以王爷有愧于民却无愧于我?”

  此情此景,与这个女人诡辩又还有何意义?

  嘉斐已然不愿再与她多废话了,心中一时嫌玉青手脚太不麻利,一时又恼恨自己方才一念仁慈竟然对卫军们下令不可伤这女人性命,才使得小贤又多流了那许多血。

  见他脸色沉冷肃杀,却不再理睬自己了,萧蘅芜眼中闪过一瞬阴损。

  “王爷究竟是不愿答我还是答不出来?不如小女子帮王爷您想想?”

  她说着竟用力将刀尖沿着甄贤颈侧一划。

  “萧蘅芜!”嘉斐终于忍无可忍,爆出一声怒吼。

  血瞬间从那道不长不短的伤口里涌出来,连着嘉斐的视线一起染成了红色。

  小贤虽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但苍白脸色已然清楚明了。小贤只是在尽力忍耐,为了不使他因为担心而乱了方寸,故此拼命强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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