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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159)

  玉石冷硬棱角刺痛了她的双唇。她皱起眉,却执意不肯离开。

  但嘉钰仍只冷冷俯视她。

  “你别会错意。我留着你,是因为我需要一把剑。剑是用来杀敌的。会刺伤主人的剑,没有存在的价值。你若是不愿意,没人逼你。但你若想留下——”

  他将她的手指一根一根掰开。

  “萧娘,不要挑战我的耐心。”

  萧蘅芜怔怔仰脸望着他,良久颓然瘫软下去。

  嘉钰静静看着那女子失魂落魄的身影。

  赫然察觉,他竟然与二哥说出了庶几相似的话语。

  难道他在二哥眼中的模样竟也是如此不堪么?如若不是兄弟,不仗着那一点自幼相伴血浓于水的情分,他是不是也会这样被二哥弃如敝履地冷冷推开?

  梦境中的霜雪犹似落在心上,一片凄凉萧瑟。

  嘉钰深深吸了一口气,再次用力地咬住了沾染腥气的舌尖。

  萧蘅芜是扮作药童跟随常年替嘉钰问诊的御医一起进的宫,最先见到的自然是嘉钰的生母万贵妃。

  但并没有能见到圣上与昭王。

  据万贵妃所说,自贤妃病故以后,昭王便被陈公公关在清宁宫中,由司礼监择定的人轮番看守着,未经陈公公亲允,任何人都不得进出,着实与圈禁无异。

  昭王殿下少年丧母,又遭禁锢,于东宫啼哭不止,哀嚎之声彻夜达旦不绝,实在令闻者不忍。

  但圣上却并不似外间揣测那般受困于阉党。

  相反,贤妃仙逝当晚,是圣上主动以“思念爱妃,悲伤之至”为由拒绝了一切朝见。

  这其中,亦包括陈世钦。

  圣上命人用一盏鎏金铸银的缶盛酒上殿,又在殿中摆满兰芷芳草,焚香起舞,祭酒当歌,以奠贤妃芳魂。

  倘若陈世钦在殿外问话,便击缶作答。

  乍闻此讯时,嘉钰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只觉啼笑皆非。

  父皇果然是在等,等一个可以逆转局势的喜讯。

  但并不如萧蘅芜所图谋的那样。

  父皇在等的,是二哥在东南决战的捷报。

  只要二哥能掌控局势稳坐南直隶,陈世钦就不敢得寸进尺,一切就还尚有可搏。

  但这一点,陈世钦也一定知道。

  这老阉狗一定会竭尽全力阻挠二哥,甚至很有可能会为此命手下那些东厂爪牙伤害二哥。

  只想到二哥如今是身处何等险境,嘉钰便是五内俱焚。

  如若能够,他也想二哥能够立刻回来,全须全尾地回到他身边,让他亲眼瞧着守着,才能安心。

  可他明白这样是不行的。

  每一个人都在煎熬中搏命。他也只能熬着等着,直到二哥终于归来的那一天,亲手为二哥打开通向奉天大殿的最后一扇门。

  “你去把曹阁老和外公请过来。”

  他出神了好一阵,回头看向仍然跪坐在地上的萧蘅芜。

  萧蘅芜眼眶里还浸着泪水,眉宇间却全是倔强,咬牙不肯发出声响。

  那模样叫嘉钰好不是滋味,不由又拧起眉,沉声斥责:“连死都不怕,哭什么?给人瞧见了,还以为我欺负你。”

  萧蘅芜闻声摇摇晃晃站起来,就低着头拿手抹了两下面颊眼角,转身疾步出了门。

  第101章 三十一、东宫之变(3)

  嘉钰送来的书信,比东厂来人只迟了一天。

  京中的情势变化却快得叫人惊心。

  与此同时,前前后后送来的,还有各位阁臣肱骨们的书信,连同曹阁老在内。

  其中说辞不一,有请靖王殿下即刻回京“清君侧”的,也有劝靖王殿下留在南直隶紧握兵权静观其变的。唯一相同之处,大约是四殿下那一句“避免私下书信往来,免得被人捏住话柄”算是白说了。

  而四郎的书信中其实没有多说什么,更没有指指点点教他该当如何,寥寥数言所述,不过贤妃病故,七郎少年丧母,夜啼哭于东宫,父皇伤怀不朝,罢见群臣,愿他早日破敌,为君父分忧,又叮嘱他注意身体,切莫操劳,亦无需为家人担忧……也就是一封普普通通的兄弟家书罢了,该说的一字不落,不该说的一字未有。

  除此之外,还有一封信,稍迟一些送到,却是从北疆送来的。送信人,是朔州总兵白皓仁。信中述,甄大人的友人已到了朔州,在总兵府做门客,一切安好,又还夸赞此人文韬武略,熟知关外地形,与胡马也多有了解,对他颇有助益,特此感谢甄大人举贤之德。

  嘉斐看得心中感慨,把那些废话连篇的全烧了,独留下嘉钰和白皓仁这两封,拿给甄贤看。

  甄贤看完沉吟片刻,面色凝重。

  这两封书信合在一处看,意思再明白不过。

  陈世钦软禁了七殿下,意欲挟“东宫”以变京中。圣上罢政不朝,乃是拖延。苏哥八剌则逃去了北疆,现在白皓仁处。而崔夫人和小世子,应该是被四殿下妥善安置了,暂时无忧。只不过京中情势激变,不容乐观。

  陈世钦当是早已谋划好的,先借皇帝之命对顾三娘出手,意在扰乱军心,给殿下在东南的靖绥肃清制造麻烦,紧接着才在京中发难,以为殿下必然难以兼顾。

  好在三娘这事总算是暂且了结,多亏了殿下果决。但东厂来寻人的爪牙仍秃鹫一般盘旋不散,一旦殿下落败,或是不慎露出破绽,立刻就要冲上来食肉饮血。阴云不散,实在不是大意之时。

  这种时候,京中着实不该有太多书信来。

  苏哥八剌机敏,并未与七殿下一起落入阉党之手而是逃去了北疆,这一点并不意外。但白皓仁这一封信,却着实有些蹊跷。

  信上的字迹娟秀,用词也典雅含蓄,绝不是白皓仁这糙老爷们的手笔。

  也不像是苏哥八剌的。

  这鞑靼小公主的汉文大部分都是他教的,他知道她写不出这样的书信。她的字也不是这个样子。

  这封信该是个颇为知书达理心思缜密的女子写下的,知道用这样的方式暗示讯息。

  甄贤忽然有一个很危险的猜想,犹豫了一瞬,忍不住还是低声试问:“这封信的笔迹……莫非是崔夫人?”

  这封信若真是崔夫人所写,说明崔夫人与小世子母子此刻也在朔州,多半是在四殿下的安排之下与苏哥八剌一起北上的。

  陈世钦已直接对靖王府动了手。

  既然如此,陈世钦找不到崔夫人和小世子一定不会善罢甘休,势必会全力搜寻。白皓仁那里只躲得了一时,终不是长久计。除非能够压制陈世钦,让陈世钦放弃拿这母子俩做人质的念头……

  思及此处,甄贤不禁一阵心焦,堪堪抬头看住嘉斐。

  他方才的提问,殿下并没有否认。

  殿下脸上的表情多少有些复杂,夹杂着忧色与感慨,但似乎并不焦急。

  可殿下怎么不急呢?

  老父与幼弟受困,夫人弱子流离,怎么能就是这么个反应?

  “殿下,必须即刻拿下卢世全,万不可让他金蝉脱壳遁回北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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