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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169)

  萧蘅芜正是满怀心事,不由僵愣在当场,怯怯看一眼嘉钰。

  只一眼,苏哥八剌便挑眉笑起来。

  “怎么了?四殿下有那么凶吗?”

  她这是意有所指。

  嘉钰闻之暗自冷嗤。

  萧娘是如何伤了甄贤的事,毕竟是靖王府按下去的隐秘,大约没有人对这小公主细说过。就算知道一星半点的,多半还不如知道那些“被逼跳崖”、“全家遭难”多。不然她怕是难有这么好的闲心,来他面前锄强扶弱打抱不平。

  在苏哥八剌眼里,定是他这个阴险狡诈的恶人在欺负萧娘。

  可嘉钰又实在懒得解释,觉得毫无意义。反正他早习惯了。他天生来就是做恶人的,多一桩恶事不多,也并无兴趣让苏哥八剌对他保留什么好感。

  他如今在意的,是另一件事。

  “听她的。你过来。”

  嘉钰靠在车里,眼皮也不抬,不轻不重如是吩咐。

  萧蘅芜得了令才钻进车里,一路缩在角落埋头不敢看他。

  进城以后不久,果然遇到东厂戒严盘查。原本以为应付一下也就过了,谁料几个番子推窗瞧见是四皇子殿下本尊带着姬妾也还是不依不饶地,查完了车马还想要搜身。

  这些个番役多是看上头眼色行事,指望做得好了即便搜不到什么东西也能凭借“姿态”邀一把功。足见近来确是有什么风向,让这些阉党彻底不把他这个四皇子放在眼里了。难怪母亲在宫中受气,连酒醋面局都能对她摆架子。

  嘉钰一向高傲执拗,哪肯让这些宦官近他的身,何况他此刻身上还有一枚装着靖王殿下信函的蜡丸。

  他半步不肯退让,那几个东厂内官也不肯罢手就走。其中一个竟大胆就上前来伸手要揪住他腰带。

  嘉钰气得脸都白了,却又自持身份不愿和区区宦官拉扯起来脏了手,便抬腿想将那小阉狗踹开。

  但东厂的番役虽不一定武艺精湛也都是练过的,嘉钰却是养尊处优自幼体弱,莫说从没有一天练习骑射武艺,就连剑也根本拿不好,如何能与这些人强争?

  果然那番子只轻巧一闪便反过来将他的靴子抱住了。

  嘉钰重心不稳几乎要摔倒,满脸都是受辱的羞愤,连呼吸都不顺畅起来。

  “你们干什么?难道是要反了不成?!”萧蘅芜见状大叫起来,扑身就想上前护住嘉钰,却被另两个番役一左一右拧住胳膊按在地上。

  其中一个番子笑得小人得志,“小人们都知道四殿下‘生啖人舌’的威风,万万不敢造次。但我们也是奉上命行事,就请殿下自己配合一二,少受些委屈。”

  原来是故意来寻事报复的。想必是早得了消息,知道他带着萧娘单独出城,身边没有别的人,更没有护卫。

  嘉钰双眼赤红,下意识死死将那颗蜡丸攥在掌心,已然开始思索对策。

  此时街上早已被清扫干净,看不见半个活人了。

  静无人烟,是最坏的,却也是最好的。

  万一……实在扛不过去了,他衣袖中的护腕里藏着一枚大针,是银质的。自从有一次在前来问诊的御医处瞧见,觉得有趣,他便命人依样制了一套,藏在身边备用。这样的一枚针,可以做许多事,比如试毒,比如杀人,最不济,还可以杀己。

  但嘉钰的性子,纵然自损,也定要先咬死对头才痛快。

  他唇角噙着冷笑,指尖已压在护腕上,随时都能动手。

  可他却忽然听见一阵由远及近的犬吠声。

  且不仅有一只,而是一群。

  嘉钰不由微微一怔。

  就这么一恍神的功夫,他就看见黄龙率先扑上前,一口死死咬住还正抓住他不放的东厂番子的手臂。

  那番役痛得惨嚎一声,只得撒开手去打黄龙。

  但黄龙是训练有素的猎犬,虽然已上了年岁,仍然犬牙锋利威风凛凛,当场便将那番子的小臂骨头咬碎了连皮带肉撕下一大块来。

  它护在嘉钰身前,叼着一条模糊血肉发出威慑低吼。

  紧随其后而来的,是一大群毛色大小各异的狗,一望不下十数只,并不都是猎犬,更像是城中人家饲养的,或是流浪街头巷尾的野狗。

  戒严冷清的街道上忽然冒出这么多狗,竟比人还要多得多了,全都皱着鼻子龇牙瞪眼地围上来,情状实在有些骇人。

  连嘉钰自己都惊吓得不轻。

  他看见苏哥八剌躲在车下头冲他使眼色,齿间似乎咬着什么东西。那大约就是草原人驱策猎犬的犬笛。想必是她以此引来了黄龙和城中四处的家犬野狗。

  那被黄龙咬了的东厂番役抱着伤残的手臂,痛得蜷在地上打滚,其余几个不知发生了什么,也全都吓得面无人色。

  萧蘅芜得了机会,挣脱开钳制,踉跄上前扶住嘉钰。

  “殿下,咱们快走……”

  她直觉事情不妙,就焦急想扶嘉钰回到车上。

  没等迈开步子,已又有马蹄疾驰上来。

  犬吠声与争斗声引来了近处的京卫军。嘉钰抬头一看,头一个瞧见的,便是他的舅父万恕有骑着高头大白马,披盔戴甲腰悬佩刀,一脸血气不通怒气上冲地不断催马。

  但舅舅可不是自己一个来的。

  就在万恕有和他领着的那一队卫军后头,还有一辆车驾,和许多东厂番役。

  这情形看,他这位舅父可不是闻讯来救急的,倒像是给人开道来的。

  嘉钰心一沉,顿时已明白了,为何京中忽然戒严,还有这么些胆大包天的番子在四处盘查路人。

  “黄龙,快走……快走!”

  不祥的预感漫过心头,他没来得及细想便急急催促黄龙离开。

  但黄龙哪肯扔下他,仍然固执地护着他,冲那几个番役吠叫不停。

  其余狗群听见飞奔而来的马蹄声顿时四散逃走,眨眼只剩下黄龙一个仍然寸步不让地守在嘉钰脚边。

  “怎么回事?你们几个怎么办事的?瞎了眼胆敢对郡王殿下不敬?”

  万恕有一马当先大喝一声,就命麾下抢先将那几个东厂番役拿下,却也并不发落,而是翻身下马,几步小跑到后面那辆车前,躬身开始和车里坐的人说着什么。

  距离稍远,万恕有说话声音也不大,嘉钰听不真切,只依稀听见几句“下头的小子不懂事”、“都是误会”之类。

  舅父是在为他圆场平事。嘉钰心里懂得。但即便如此,一股油腻作呕的恶心感仍然涌上来,叫他一阵阵忍不住想吐。

  那车里坐的必是陈世钦本人。

  偏巧就这么撞上了。

  但既然已经撞上了,也就只能撞上了。

  他看见陈世钦从车上下来,还有模有样地摸了摸鬓角,将原本已然一丝不苟的银发抹得愈发服帖,而后向身边的一个金带白靴的内官低语低语一句。

  那内官点头会意,上前一言不发已拔出腰间佩刀,将方才那几个与嘉钰起了冲突的东厂番役挨个斩杀。手起刀落,干脆利落,竟连眼神也没抖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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