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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200)

  嘉钰简直要放声大笑。

  这么多年,他看甄贤就如眼中钉肉中刺,只一想到是这人生生把二哥从他身边夺走了,就恨得要呕血,怎么看怎么不顺眼,隔三差五挑刺,见面时有呛声。临到事上,竟只有甄贤一个,会站出来为他据理力争,与这些嗜血豺狼一战。甚至连他的舅父,也只说了两句模凌两可含糊其辞的蠢话,不敢与众人为敌。

  嘉钰忽然觉得厌倦至极。

  耳朵里混杂的人声此起彼伏,渐渐就融化成沸腾的啸鸣。

  他只遽然摇晃了一下身子,就在争执不休的喧嚣中悄无声息地倒了下去……

  再醒来时,他已躺在乾清宫后殿的暖阁里,好几个太医御医正围着他。

  穿过人与人直接的夹缝,他隐约看见二哥和甄贤站在外间,正说着什么,可他听不清。

  他下意识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嘉斐,就似要抓住一个遥不可及的幻影。

  太医们见他醒来,连忙上奏皇帝。

  嘉斐闻讯上前来看他。

  二哥的眼中满是关切,抚在他额前的手温柔如旧。

  嘉钰忽然觉得委屈至极,像一个再也忍不下去的孩子,“哇”的一声便哭出来。

  “二哥不要撵我走……我会死的,离开二哥我会活不下去的……”

  “说什么傻话。谁要撵你走了。”二哥的掌心好温暖,一下一下轻拍着他晕沉沉的脑袋,让他浑身都觉得轻飘飘。

  嘉钰无声地啜泣良久,埋头放纵地彻底扎进二哥怀里。

  昭王、宁王自请外封,圣上次日便准了他们的奏,叫昭王迁往福建,宁王去湖南洞庭。而将余下的荣王嘉钰和安王嘉成仍留在京中。四个弟弟,去二留二,也算各得其所。

  洞庭湖毕竟是玉米之乡,也是适合宁王嘉象安养癔症的好去处。而福建虽然好水土,毕竟沿海,仍然时不时就有海寇袭扰。

  朝臣们非议君上,说陛下故意让昭王殿下去个苦地,这是责罚。

  只有甄贤心里知道,陛下是想要给昭王殿下机会,不是责罚,而是琢玉。

  就好像当年太上皇放年仅十五岁的七皇子嘉绶代天巡牧去往鞑靼铁蹄之下最危险的北疆时一样。

  玉不琢,不成器。

  昭王殿下始终仍欠一些磨练。

  虽然比之那个被困羊圈瑟瑟发抖的少年,他已然长大了太多,变了太多,甚至学会了尝试用手段来达成他的目的。但还不够。

  他还需要更多的打磨,使他更通透,更沉稳,才能看得清厉害,终于知道什么时候该做怎样的事,知道什么是坚持,什么又是包容。

  海疆是最好的去处。适合胸有波澜激荡的少年。

  昭王与宁王二位殿下启程离京的吉日很快便定了下来。

  然而就在临行前夜,内廷惊起噩耗。

  太上皇于大高玄殿中羽化登仙去了。

  第135章 四十、他该死(1)

  太上皇崩于大高玄殿,弥留之时未召见一儿半女,也未召见肱骨老臣,甚至未召见当今天子,只传令出来要见一个人,要见前任户部尚书甄蕴礼的儿子甄贤。

  当甄贤接到旨意,连夜入禁赶到时,大高玄殿前已然火烛通明,站满了焦急等候的人。

  甄贤跟着传召的内官穿过人群,进了内殿,看见嘉斐脸色阴沉地站在当中,一旁的凳子上坐着曹阁老,还有荣王殿下、昭王殿下等四位王爷。

  荣王嘉钰的脸色也谈不上好,大约是才受了许多打击,旧疾复发便一直没能养回来,在殿内也好披着厚厚的波斯绒毯子,蹙眉垂着眼靠在椅子里。

  而另一边,穿着一身黑色法衣,鹤发白须手持浮尘,正躬身向天子行礼的赫然正是多时未见的陈世钦。

  甄贤骤然惊了一瞬。

  太上皇一旦崩逝,而陈世钦建在,将陈世钦困于大高玄殿的禁符便荡然无存,如同镇妖塔的坍塌。

  嘉斐身为在位的皇帝,固然可以将陈世钦遣回老家“颐养天年”,但陈世钦一定不会甘心放手他这一辈子厮杀来的荣华,必要全力反扑,如此一来,尚未瓦解的陈党势力都会成为陛下驱逐陈世钦的绊脚石。

  太上皇大行,陈世钦其人没有“告老还乡”这条路可走,只有杀与卷土重来。

  甄贤不由深深望了嘉斐一眼,见嘉斐眼中尽是隐忍不悦,多半是方才在他还未接旨入禁以前已有所冲突。他想和嘉斐说什么,但被嘉斐微微摇头制止了。

  引路的内官将甄贤交给陈世钦,由陈世钦领往太上皇所居的暖阁。

  临入暖阁以前,陈世钦忽然回身将去路堵住,也不抬眼就看人,就细声道:

  “旧闻甄大人贤德,老奴有一事想先问甄大人:倘若老父垂危,长子却被弟弟阻在门外不能尽孝榻前,这是父亲的过错,还是儿子的过错?”

  甄贤气息一窒息。

  他立时明白嘉斐方才为何是那样的脸色。

  陈世钦是要借此机会迎回太上皇与郑太后所出的长皇子嘉方。想必方才在他来以前,嘉斐已经被朝臣们的“进言”围剿过一轮,才有那样僵冷的脸色和气氛。

  太上皇行将仙去,这边立刻又蠢动起来。政敌互斗,争权夺利,本是常事。偏要在这种时候,连最后一点亲情人伦也不放过,竟还能问得出这种问题,实在叫人齿冷。

  甄贤不由心情复杂地看着陈世钦,没有回话。

  那陈世钦等了好一会儿,没有等到回应,这次抬起头,看住眼前的甄贤,又追一句:“甄大人不答,是答不出,还是不想作答?”

  这老宦官不过是揣摩他的脾性,想利用他作逼迫陛下退让的刀。

  甄贤自然不肯上钩,更觉得厌恶,便仍不回答,只沉沉道一声:“我是奉召来面谒太上皇的,请陈公让开吧。”

  陈世钦接连碰壁也不以为意,似早有预料,就紧接着道:

  “圣上后宫不兴,膝下只有一子,实非天意,而是人祸。万一不幸,有所不测,储君之位却不可空悬。否则必使皇祚衰颓,招致祸乱。圣上如今余下的兄弟里,唯有长皇子一人乃是郑皇后所出的嫡脉——”

  圣上后宫不兴,膝下只有一子,实非天意,而是人祸。

  陈世钦所言,无外乎是“提醒”他,他甄贤就是这个祸国殃民千夫所指的“人祸”。如若他不顺从众口,做“明智”之举,与他们一起倒逼圣上迎回昔日的长皇子而今已被废作庶人多年的嘉方,一旦太子不测,祸起萧墙,他才是头一号的罪人,是千夫所指万人唾弃的那一个。

  朗朗乾坤之下,凭什么就有这样的“道理”?

  纵然当真有,陈世钦又何以见得,他从没有做好这样的觉悟?

  心里似有一把钝刀,永无休止地磋磨。

  甄贤倦极深吸了一口气。

  “当今的长皇子,就在东宫。皇太后殿下所出的长子,虽说多年以前便已获罪,但父子人伦,亦有其理。至于太上皇愿不愿见,我只能当面奏请上意,无权妄言。陈公所谏,我记下了。太上皇急招,请陈公不要再阻拦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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