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拣尽寒枝_沉佥【完结】(72)

  却不知该从何说起才好。

  嘉斐原本是真想来将人强行带走的。

  但在来霁园的路上,他渐渐地改了主意。

  虽然不愿承认,心深里依然清楚明白地知道,嘉钰说的全是对的。

  以理智论,此时让小贤跟着张思远走,是最稳妥的选择。

  有些事,他必须要忍,小不忍则乱大谋。

  忍,不代表他就认输了。

  而让小贤走,也不代表他就必须要放手。

  他紧紧拥着甄贤,吐息间嗅见发梢领口熟悉的清香,刹那心潮涌动,多想能就这么彼此相拥再不分离。

  他也着实,绝不会再允许自己与小贤分离。

  “你可是已都想好了?”他只抱着人不肯撒手,轻声在甄贤耳边问,却又不等回答便兀自低语:“你若已想好了,我便也想好了。”

  “殿下?”这没头没脑的话落在耳畔,叫甄贤心中好一阵没找落,不由惊疑挣起半身看他良久,终是不安,“你不要做傻事……!”

  嘉斐却只握住他的手,安抚地捏了捏,“我知道。”

  殿下的眼中有种奇怪的决绝,仿佛已拿定了什么主意,纵能瞒过所有人,也绝瞒不过他。

  可甄贤依然猜不透。

  这种明知殿下即将要做出什么离谱的事情来,却一无所知,更无从阻止的感觉,糟糕至极,令他浑身的每一根神经都出自本能地绷紧了。

  “殿下……”他不由自主又忧心忡忡地唤了一声,怔怔看住嘉斐。

  嘉斐仍只握着他的手,又沉声应了一遍:“我知道的,你放心。”

  千言万语全这么被堵在嗓子眼里,说不出,咽不下。甄贤呆磕磕又凝望嘉斐良久,终于哑然叹息。

  “那样东西——”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怕隔墙有耳,只看了那些架子上的画卷一眼,以眼神示意。

  “总之,我没事的,殿下不必忧虑挂念。”

  嘉斐闻言点点头,也不多说别的,仿佛什么也不必再说了,依旧抱着他。

  两人就这么在这雅舍内相拥而坐。

  殿下的怀抱温暖至极,隐隐还有熟悉的草木熏香气,渐渐便让甄贤安心放松下来。连日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疲倦顿时涨潮般涌上,不一时他竟就这么睡着了,待再醒转睁眼,窗外已见了鱼肚白。

  嘉斐仍是原样姿势抱着他,显然这一宿几乎没什么动换过。

  甄贤顿时愧疚,慌忙想抽身站起来,却忘了自己其实也只是在椅子上囫囵坐了一夜罢了,猛一起身,顿时腿软得险些跌倒。

  嘉斐一把将人抱回来,扶他仍在椅子上坐好。

  “小贤。”他也看一眼窗外泛白的天空,转回头深深看进他眼底,沉声嘱道:“有我在,你什么也不要怕。”

  甄贤蓦地心尖一悸。

  嘉斐却直起身,推门走了出去。

  雅舍外那些人被晾了一整夜,各个又累又困,就算心里骂娘也不能走,除了卢世全、苏哥八剌和靖王府的那些卫军,其余人等连同嘉绶在内早已歪七扭八倒了一地,见靖王殿下终于出来了,才慌忙爬起来。

  嘉斐到了人前,静静等着他们把乱掉的衣袍官帽都整理好,才略颔首向卢世全和周文林致意,开口:

  “小王奉旨来苏州,召还旨意未到,原本不该擅自回京。但如今情势有变,四弟病重,随行的御医与药材已不足够,而七弟也理应尽快返回京中,小王只能即刻启程返回京城。事出突然,就此向卢公与周府台作别。苏州一行,诸多叨扰,几位大人的多方照料,小王兄弟铭感于心,来日必有厚报。”

  “哪里哪里,下官只是尽了应尽的本分,实在不值一提。”周文林还睡眼朦胧的,听见靖王殿下说要走,险些以为自己是在做梦,忙不迭顺着话送佛,“浙江倭寇为虐,近年又闹匪患,人手一向短缺,何况州府这点兵马也不敢和京中来的卫军相比……下官就斗胆不送王爷了。”

  但卢世全就没有那么好了。

  靖王爷亲自在屋里守了一夜,是防他下黑手,卢世全当然懂得。

  他原本以为这回难免一场冲撞,要么是他,要么是张思远,总有一个得跟靖王嘉斐再顶一轮。

  可他没想到,靖王嘉斐竟然能忍。

  在岩灵古刹时,他以为靖王嘉斐不会忍,是做好了万全的准备才上的山,不但带足了近百人手,连上下山的全部通路也都派自己的人封死了。

  可靖王殿下忍了。

  轮到这一回,张思远当着面要抓他的人。若换作任何别的王公子弟,就算无力阻止,怎么也得愤然抗辩几句。

  可靖王殿下竟一句多余的话也没说,就这么默默忍了。

  朝野传言都说这个甄贤是靖王爷的“那个”。

  靖王殿下为了这甄贤多年苦寻,竟不惜北上与鞑靼一战,甚至拒绝皇帝指婚坚持不立王妃,不可谓用心不重用情不深。

  可便是这样的关系,竟也忍了,也能这么亲手送进诏狱去。

  明明是一个锋芒锐利的人,却能这样在戾气张扬与沉稳内敛之间收放自如。

  明明不甘为人摆布,却也能隐忍不发到这种地步。

  闻名不如见面,这位靖王殿下远比传闻之中更加危险,狠厉,深不可测。今上迟迟未立太子,这靖王嘉斐身为元皇后嫡子,也不是毫无可能。但来日若真让这位得了大宝,定不是个好相与的主。他们这些“阉狗”的好日子怕是就要到头了。

  卢世全不禁细细回想靖王嘉斐方才面带微笑吐字清晰说出的那一句“铭感于心,必有厚报”。

  这自然是反话。意思是说,该记下的王爷都已记下了,大家来日方长。也就只有周文林这种傻子才会乐呵呵地应承。

  和靖王嘉斐这梁子算是结大了,但苏州一役,卢世全以为自己仍没有败。

  浙江毕竟是织造局的地头。而宫里,还有司礼监撑着台面。不到刀起头落,鹿死谁手便未可知。

  想到此处,一抹诡异笑容又在卢世全皱纹细密的嘴角绽开来。

  “不错,浙江一直不太平,外有倭寇,内有路匪,张公公与王爷此行还京,可千万要多加小心。老奴年迈体衰,织造局公务繁多,也恕老奴不能相送了。”

  他也躬身向嘉斐一礼到地,而后领着自己带来的人,冷笑而去。

  临了撂下这一句话,是把刀子全亮出来了,简直毫无遮拦。阉党权盛,气焰果然不是一般的嚣张。便是嘉绶都能听得出来,又惊又怒,直嚷嚷:“这狗阉奴是不是咒我们遇着倭寇路匪了?岂有此理!这是想造反了不成?”

  “我看他不是咒,根本是想借刀杀人。”苏哥八剌虽没见卢世全领着人堵在古刹殿前那一场,却仍记得刚到苏州就见卢世全杀了陈思安的那一回,对此人也没什么好印象。外加她从前也见过几个包藏祸心想要他们兄妹俩性命的别部首领,辨识得恶人与杀气,比起嘉绶自然更敏锐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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