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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山河_客守白【CP完结】(46)

  “我不是年少轻狂,也不是一时兴起。平生每一件事,每一个抉择,都是认真而为。”

  “于你,我不求结果与承诺,只不过,求你从漫长岁月里分出毫厘,陪我这一瞬便好。”

  第33章 因果(二)

  殷长焕在料峭的春寒中登上城楼,向下望去。

  大军压境。

  一片黑沉沉的铁骑,战旗在风中猎猎作响,铁面下是千篇一律不苟言笑的脸,和硬如铁石的轮廓。将领策马在前,扬手掀起头盔,抬头看了城楼一眼。那一瞬,两方人主,隔着呼啸的狂风和越来越急促的鼓声,似乎短暂地触碰到了对方的视线。

  西北王,他不可能认出他。

  边城太远,向来没有面圣的机会。在旁人眼中,他不过是个京城来的养尊处优的白衣卿士,安坐城中出出主意就是,一用不着上战场厮杀,二也不必在后勤上劳心劳力,压根不懂打仗是个怎么回事,可偏偏是皇帝派来的,身兼钦差与监察,不听他的还不行。

  已是攻城第六日,战况与第一日毫无差别,双方不进不退,似乎都在等对方先出手,敌方将领更是从未露过面。殷长焕不动声色,下令守城不出,一连在城楼上等了四日。才终于等来了传说中的西北王。

  在城楼上遥遥望了一眼,看着是个有些懒散的年轻人,银甲白衣,看不清面容,光看身形却没有那般肌肉虬结的异族模样。每次悠悠地在阵前骑马溜过一圈,就摘掉头盔回去了。

  双方似乎都不急不躁,眼看明日一周之期便要结束,须得启程回京。

  殷长焕最后在城楼上看了一眼那个白衣跃马的背影,转身下城。

  与此同时,西北王正掀起厚重的布帘,拎着头盔晃晃悠悠迈进帐中,一进门就嚷嚷道。

  “对面来了个了不得的家伙。”

  他把头盔随手扔在地上,捞起壶酒仰头灌了一口,才翘着脚坐下来。

  “打探消息的人还没有回来?”

  属下一早等候在此,见今日仍是未下令攻城,便明白了个八九不离十。

  “回殿下,尚未……”他欲言又止,“不过是一个人,何须忌惮?再不速战速决,对我们只会更加不利。”

  “倒不是忌惮他,”西北王道,“是实在没有突破口。”

  属下听罢难掩脸上的惊讶,不由脱口,“殿下?”

  他家主子,虽然看上去不靠谱,既自恋又常常脱线,却从不会在大事上开任何玩笑,内里又倔又傲像一匹草原狼似的,要他承认束手无策,真是自打出生以来就没听过。

  西北王向后靠在座上,目光漫不经心地扫过泛黄的帐顶,脸上依旧是那副毫不在意的样子,嘴唇却抿着,隐隐能从侧面看出咬肌的轮廓。

  今天在城楼上看他的家伙,是个生面孔。雁远城的那些冥顽不灵的老头子,不仅让一个年轻人上了城楼,还准许他站在那个位置。绝不是个省油的灯。

  西北军师能这么快攻打到这里,自然不是靠的蛮干强闯,图纸是个好东西,到了这却没有用武之地。所有的关卡都早设下了天罗地网。每日早上阵前看一眼排兵布阵,便有应付之术。以守为攻,偏偏他的确硬攻不得。西北狼师千里迢迢而来,时间拖的越久越不利。

  西北王头痛地揉揉额角,用什么计策好?反间?这等人物皇帝也不会全然信任吧。

  虽然看起来像,但他并不是那种非要光明磊落地以武力证明自己的君主,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什么阴谋诡计不行?汉人不也说,兵不厌诈。

  想到这里,又想起他那迟迟不归的汉人军师。西北王叹了口气,向后倒在床榻上,卷了卷被子一头埋进去,嘟囔道:“晏离,怎么还不回来啊?”

  属下看了看他家主子那没出息的傻样,心下跟着叹了一口气。

  自己出钱又出力,什么也没问清楚,就一口答应把人送到那边去当官,这下好了吧,活该。

  西北一团乱局时,京城也好不到哪里去。

  荀未和程奉沈崇仪等等一干文臣镇守帝都,除了少数人,谁也不知道皇帝不在宫中。这倒是便宜了荀未,暂时还不用担心有人趁着殷长焕不在,专门来找他的茬。

  事实上,谁也没那闲工夫再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民间动乱的棘手程度丝毫不比西北问题差,各处起义军仿佛丢进河里的葫芦,压下了这个,那个又漂起来。若说以前皇帝没把柄,不好明目张胆说要造反,现在包庇荀未可是个好借口,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入了宫,谁知道他们真正想清的是谁,是以一众老臣愁得焦头烂额直掉胡子。

  荀未倒不担心这个,毕竟他人无从知道皇帝此刻不坐镇皇宫,而是身在千里之外。既然不知道,就没有自认为是契机的突破点,自然也不会贸然行动,不过一直这么“病着”也实在没底,只能寄希望殷长焕按计划归来。

  可是,他怎么也想不到,事情的发展完全事与愿违。

  突变发生在皇帝秘密离去的第五天夜里,在荀未和整个皇宫被一声巨响震醒之前,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登上了皇城门楼。

  他不需要遮掩面容,月光根本照不到他的身上。不过是神的一动念。

  黑影轻飘飘地穿过禁军把守的关卡,登上楼顶,朝下看去,再过一个时辰,早已得到风声的民间起义军便会堂而皇之通过这扇门,高高在上的皇权和亲族,不过是这样触手可及的东西,万人追逐,却脆弱得很,一把火就摧毁得干干净净了。

  他负手站在城楼上,神色波澜不惊,仿佛接下来要做的事,不过是平常至极无关紧要的小事。

  如同是自言自语的声音,在夜风里几乎立刻被吹散,却吹不去那一句只言片语背后隐藏着的凌驾的威严。那是一句神谕。当年天帝将他从沉睡中唤醒,为了请他继任司法天神之位,许诺了三道神谕,无视人间天界的一切规则,脱口说出即必须实现。

  只是用与不用,全凭他的心情。

  他不必像镜仙那样在不得动用法术的规则下小心打着擦边球,神谕,这种时候,一道就足够。

  城门悄无声息打开,暗夜里无人知晓。

  沈崇仪裹着被子睡得好好的,忽然听得一声巨响,震得整个人一抖,骇得连忙睁开眼睛,就听外面有人拍门。

  “沈大人。”

  是程奉。

  他的声音和拍门声完全就像是两个人,门敲得框框响,语气还是不急不缓。

  沈崇仪怕他有什么急事,连忙爬起来穿衣服,大声道:“程大人请等一下,下官马上就……”

  他话还没说完,程奉就推门进来了。沈崇仪话卡在喉咙里,拉着自己半个袖子目瞪口呆地看着他。

  他记得……睡觉之前锁了门的吧?

  程奉一脸没事人似的,也不解释自己怎么进的门,两步走过来帮着沈崇仪把胳膊塞进袖子里,一面言简意赅道,“随我出宫。”

  到了这份上,沈崇仪再怎么和他心有灵犀,也猜不到他在说什么,只好先顺着对方把衣服挣扎着穿好了,满头雾水问道,“出宫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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