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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露山河_客守白【CP完结】(49)

  只是,昭惑是谁?

  荀未低声道:“你想问什么?”

  晏离眯起眼睛,“我问的不是从前昭惑,我问的是你,荀未。”

  “逆天改命,或者,顺天而行,如今的你——选哪一个?”

  第35章 因果(四)

  沈崇仪醒来的时候,黑沉沉的乌云依旧遮天蔽月,黎明尚未到来,夜空沉静如水,他疑心自己睡了极长一觉,现在已是第二日的夜晚,直到透过城墙,望见火光依旧明灭不止,遥遥看去,如同鬼魅横生般的乱舞,方知夜仍是这一夜,而这一场噩梦夜仍未过去。

  身后忽然有个声音平静地响起。

  “醒了?可有不适?”

  沈崇仪冲着城门方向呆望半晌,听见这声音愣愣地回过头来,光脑袋动,眼珠子都不带转一下,看上去就像傻了似的。

  程奉体谅沈大人素日呆头呆脑的,反应慢一点也没办法。他想了想,伸手在沈崇仪额头上点了一下,一圈水纹似的淡光随动作扩散来去,又迅速消失不见。

  沈崇仪眨眨眼,目光慢慢凝聚到他身上。

  “程……程大人?”

  程奉点点头,难得从面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一点无奈。

  “快走。”

  事情又多又乱,可轮到他出口却还是只有简简单单两个字。沈崇仪刚醒,脑壳运转得比平时还慢,实在猜不到今晚这唱的是哪一出。

  他看得出这是城外,旁边不远处就是护城河,距离那一场混乱的中心已远到无性命之忧。空无一人的大街上,只有他们两人在桥边,面面相觑,相对无语。

  就在他揉着脑袋慢慢理着事情的时候,程奉忽然站起来了,沈崇仪连忙揪住他下摆。

  “你去哪?”

  程奉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退一步,又蹲下来,平视着他。

  “我有事,你,快走。”

  今晚听程奉说的最多的两个字,毫无疑问就是快走。沈崇仪本能地感到有哪里不对劲,他攥紧了手里的衣料。

  “为什么只叫我走,你要去干什么?还有,宫中现在怎么样了?你——”他在问到这里忽然想起了昏过去之前的记忆,“你打晕我做什么?”

  程奉淡淡听他连珠炮一样问完,面上神色分毫未变,静静看着他,只是不答。

  这些答案,他可以自己一点点想出来,不用怀疑,只要相信直觉就好。

  “今夜,”程奉忽然淡然道,“一切,都要结束了。”

  “朝堂,皇宫,殷氏,天下,悉数了结。”

  他的神色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的惊惶或畏惧,仿佛口中所说的事物,都如尘埃蝼蚁般渺小,消失就消失了,丝毫不值得大惊小怪,兀自伤叹。

  世人尚不知,那是神的目光,而唯一的见证者,在直面之前,就已经丧失了勇气。

  春寒料峭的夜里,沈崇仪慢慢感到了一丝凉意,却不是从坐着的青石街上传来,而是自心里随着血液一圈圈扩散,他冷到手脚冰凉,几乎抓不住那人的衣摆。

  桥下冰河涌动,流水和着碎冰咔啦咔啦地一路奔流,这一夜似乎要过去了,明日朝霞升起之时,映照的这座都城,可还是原来的旧姓?

  他听见自己声音颤抖地好似要在风中飘散一般。

  “你一开始就知道,是吗?”

  程奉答:“是。”

  “你一开始就知道,陛下不在宫中。”

  “知道。”

  “你也知道,起义军会今晚攻城。”

  “嗯。”

  “城门为何被破?”

  “我亲手打开。”

  沈崇仪吸了口气,缓缓放开了手中的衣料,他五指空空,撑在冰凉的石阶上,像是筋疲力竭一样,费力地站起来。

  “边关图纸……”他踉跄了一下,背靠着石刻的拱桥扶栏,上面未化的晨霜滑溜溜的,贴上去时一阵渗到心底的寒。

  “边关图纸,也是你泄露的。”

  程奉看着他,蓦然觉得心里有些奇怪。

  沈崇仪每一句都不是问句,他出于礼貌句句如实回应,但看到那人此刻神情后,他忽然不想答“是”了。

  沈崇仪不像程奉一样缺乏情绪,却也很少直观地表露出诸如烦闷抑郁之类的情感。他总疑心自己若将糟糕的心情摆在脸上,便会影响他人的心情。所以荀未看到的,从来都是微笑着的,轻声细语的沈大人。

  但是此刻,他无论如何,也无法让自己再笑出来了。

  程奉沉默不语,默认或是其他什么,对沈崇仪来说,都无关紧要了。今夜之祸,只有一次,他也承受不了,何况再添一笔边关失守。

  “为什么?”逼不得已,还是要问出这句话来,他不知此刻眼神在旁人眼里是怎样的黯淡,他只知道,从一开始,从那些弥漫着风沙味道的信件开始,就没有过真实。

  “你为蛮族效力?为什么,你不是汉人吗?”

  程奉平静地看着他,“我为天效力。”

  荀未苦等不来的天庭特派助手,晏离口中的第三人,真正将图纸泄了个底朝天的人,都是他。

  当日在玉宇琼楼,荀未出门透气一去不回,沈崇仪下去找人,他与晏离独处,一眼识破对方身份,而晏离却对此毫无知觉,直到前几日从京中瞬行至千里之外的边关送图纸时,才被他查出端倪。

  手掌神谕,无所顾忌,这才是天帝命他下来相助的原因。

  程奉这句话是实话,正是字面上的意思,可按沈崇仪的理解,程奉大概是在说殷氏当亡,他只是顺天而行罢了。

  沈崇仪恍惚地点点头,“你竟然这样想……”

  他还想说,你竟然这样卑劣无耻,竟然这样鼠目寸光,竟然这样……冷酷无情。可是到头来,一句也没有说出口,或许是即便到了这个地步,他也学不会当人之面谩骂,又或许是,根本失去了这个必要。

  他白衣单薄地在风中瑟瑟发抖,面上却死灰一般。

  程奉想起来,第一次见这个年轻人,套着宽大的朝服,伸出一截腕子抱着怀里一打保存完好的信纸,紧张又热切地做出接见后生的模样,当日雪落之前,阳光甚好,天高而蓝,他在世时间不长,却也从未再见过眼睛如那般清亮的人。

  而现在,那里面所有的光都熄灭了。

  “单单只救我一人,”沈崇仪颤着声音道,“为什么?”

  程奉心想,这问题挺笨,我想救你,就救了,为何要问我为什么,我又怎知为什么。

  神不动念,可若心有所想,随意变换凡人寿命又如何呢?于他不过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

  程奉道,“我想,所以救了。”

  想即实现,实现即现实。

  沈崇仪蓦然抬起眼来,依旧是黑沉沉一片,可是露出些许迷茫。

  他会怎么想呢,是面前这人在为过去的情谊辩解吗?他是想说,在欺瞒中,也曾有过片刻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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