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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城响马之凤过青山_香小陌【完结】(61)

  当然,大掌柜“吃票”是不能白吃的,拿人钱财就得替人消灾,保得一方平安无事。

  外哈的人马若是踢趟了祁连山附近的村落商户,就等于跟野马山大掌柜直接叫板,宣战。

  孙家兄弟当初胃口太大,蹿到野马山的地盘上砸窑绑票,砸了石包城的张家大院,又在龚岔口绑了好几家人,将人票割耳朵、剁手指,抽要赎金。

  殊不知这张家大院的大当家张大稗子,是野马山老掌柜的故友,jiāoqíng甚厚,逢年过节、红事白事皆有来往。动了这等有“靠人”的大户,镇三关若是再不出手打打这一路邪岔子,在父老乡亲面前都没法jiāo待。

  息栈暗自瞥了一眼男人硬朗的侧面。额头宽阔,眼眶深陷,鼻梁挺直,下巴和脖颈的蜿蜒弧度蕴藏着深刻的力道。

  目光游移,心神恍惚,往事历历在目,心中柔qíng满满。忍不住说道:“当家的,当初若不是我喊冤喊得欢,就被你架到铁chuáng上烤熟了呢……”

  哼,真被你弄死了,你这厮现下哪里还有喷香嫩软的活羊羔吃!

  男人在马上拍腿大笑:“哈哈哈哈!小崽子还挺记仇!”

  “你那时是真的要刷洗我,还是吓唬我的?”

  “你真给唬着了吧?我看你那会儿吓得小脸儿都白了,浑身直抽抽,快吓哭了吧!”

  “唔,你……”息栈窘得别过脸去,望着天空数麻雀。

  “呵呵呵呵,老子懒得整拷秧子那一套,麻烦!老子想听人讲实话的时候,就直接架铁chuáng,十个有九个立时就招,剩下那个直接就吓没气儿了!你还不算那个最尿(suī)的,竟然没哭爹喊娘,没吓厥过去,哈哈哈哈!”(1)

  “你!……”

  息栈心中暗自发狠,果然土匪都不是什么善茬儿!

  回想起当日在大堂之上,赤身露体被迫向这男人伏地求饶的窘相,真是羞愤难当!

  你敢刷洗我,你敢刷洗我……

  今儿个晚上你就别想上小爷的炕,别想碰我的身子!小爷晾你几天,哼!!!

  暮色降临,月朗星淡。

  从山脚下望向野马山深处,火光星星点点,人烟飘飘袅袅。

  山口处,“啾啾”两声,似鹧鸪啼鸣。

  岩石背后传来步哨的问话:“你是谁?”

  大掌柜答:“我是我!”

  “闭着腕!”

  “压着火!”

  岩石后、灌木丛中探出几个脑袋:“当家的!回来啦您!俺们可都等着您呢!”

  “等老子gān哈?”

  “您上去看看呗!有新鲜事儿!”

  那两问两答是上山的口令,匪帮“里码”的人都门清。息栈现在也已经熟门熟路了,口令要是不会说,直接在山脚下就得被步哨抄枪给点了。

  在土匪绺子里要想混得开,一要管直,枪法好,二要内行,懂黑话。息栈其实这两条儿都混不开,但是他就有一条混得让别的崽子们gān瞪眼,羡慕不来。

  他跟大当家的最亲近,走到哪里都带着他,同吃同住,同进同出。

  混到这个份儿上,他还需要会打枪么,需要会说暗语么?!野马山大掌柜就是他的保镖他的“枪”!

  才一进寨门,就觉得气氛异样。

  绺子里的“四梁”听见了山下传信的唿哨,这时齐齐地杵在聚义厅门口,就等着大掌柜回转。

  空场的旗杆上捆着个人,火把隐约映照下,看上去是个生面孔。身上的袄子湿漉漉的,冽风一裹,湿衣快要冻成了坨,眼看一个大活人就要冻成一根冰葫芦。

  息栈跟在掌柜的身后,正要过去瞧个明细,一旁的马厩里“嗷嗷”一声通透的嘶鸣,一道红色闪电蹿了出来,扑向少年。

  息栈来不及躲,差点儿被那四只穿着小白“袜套”的马蹄子给扑倒剁了!

  赤骕骦兴高采烈地撒欢围着他转,一张硕大的马口都快咧开了花儿,露出一嘴白牙,亲昵地伸过一头红彤彤的鬃毛,在主人的脸蛋和脖子上蹭来蹭去。

  息栈一惊又是一喜,一喜复又一惊,不解地问四下众人:“我的小红马怎的跑回来了?”

  黑狍子接口说道:“俺们也纳闷儿咧!呐,问问这家伙!”说着一脚踹上那个冰葫芦,鞋底板立时溅起四散的冰渣渣。

  大掌柜挑眉问道:“咋回事,人哪儿捡的?马咋个回来的?”

  “哼哼,这小子赶着个板车自打山下边儿经过,让咱的哨子给拦了,口令对不上,还他娘的竟然带的是小剑客的马!这马忒显眼了,咱步哨的兄弟都认识啊!这小子还他娘的不老实,想跑,让崽子们给收拾了,掉山涧里边儿了!”

  镇三关上前端详了几眼被捆着的人,皱皱眉头,一撇嘴:“报个蔓儿?gān啥的?”

  那人抖抖索索,磕磕巴巴,从一张冻得七扭八歪的脸上硬挤出一丝寒酸的苦笑:“这位当家的,俺……俺……俺就是个赶大车的嘛……”

  “赶大车的?咋个有俺们的马,还恰巧就从老子山脚下经过?”

  “俺就是……在玉门、石包城、敦煌几路来回赶车的,那天,在城外边儿看见这马,俺看着像是这野马山的马……”

  “你咋看得出来是老子这山里的马?”

  “马脖子这不是拴了一吊子红樱么!听老人家都这么说的,‘红樱吊,里码清,大路小路通四方’……”

  “你来俺这地界想gān嘛?”

  “这马,这马,要真是大当家您的马,小人给您送回来,小人不敢留着……”

  “呵呵呵呵,老子想听实话!”

  “小人说的是实话啊大当家的~~~~!”

  镇三关的两只招子一眯fèng,唇边耸起一丝玩味的冷笑,不再问话,晃晃dàngdàng地绕到这人背后,捉住了被捆着的那只右手。

  男人的两只瞳仁朝天转了一圈儿,视线扫dàng掉夜空中一眨一眨的点点星眸,手指间径自将那赶车人的右手细细摸了一遍。

  摸完了右手,冷笑一声,继续拿过左手来摸。

  绕回到对方的身前,浓烈的眸光如同暗夜中的两丛火把,炙烤着人心。这时缓缓开口:“呵呵……你个崽子右手食指关节上有老茧,是常年扣扳机留的印记。左手手腕下边儿有一层皴皮,是常年在外边儿那土坷垃地上,托汉阳造的枪托练靶子留的记号。老子说的对不?”

  旗杆上捆的人这时惊得浑身一抽,上下牙“嘎嘣嘎嘣”打颤,半晌憋出一句:“俺……俺……右手指头上那是赶大车挥鞭子留的印子啊~~~!左手腕子上那,那,那是搁在车辕子上硌出来的啊~~~!”

  镇三关也不答话,突然一把拽开那人的裤腰,伸手掏裆!

  那人吓得“嗷”地嚎叫起来,杀猪宰羊一般。

  息栈在一旁看得瞠目,心想男人要gān嘛,堂堂一个做掌柜的,不是要在大庭广众之下玩儿这种上不得台面的“酷刑”吧!

  好歹也不用亲自动手啊……

  就喜欢到处乱摸别人,以前也就罢了,你现在还……还摸别人,哼!

  那扭动嘶叫的人gān嚎了两嗓子,动静儿却渐渐缓了。大掌柜原来只是伸手在那人裤子里,摸了大腿两把,没要跟他来野的。

  男人的面庞映着一层跳跃的火光,轻描淡写地笑道:“两条大腿内里有一层厚皮,常年在马鞍子上坐着,磨出来的……老子身上也有这个。”

  “……”被捆之人惊骇地看着镇三关,惶惶不敢应声。

  大掌柜收敛笑容,目光凛冽:“你是个当兵的。啥蔓儿?哪一路的跳子?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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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

  (1)“秧子”就是人票,人质。“拷秧子”就是拷打人质,严刑bī供。“秧子房”就是前文出现的“票房”,关押人票的地方。

  第四十八回.藕色chūn寒伤旧人

  玉门关,马公馆。

  青灰砖石砌造的深宅院落,内外有双层院墙,夹层中藏有地道暗门,内墙上铸有岗楼和机枪位。

  宽阔深幽的马氏大宅被分成六个部分,居中的前院前厅专门见客,左侧一院落全部是客房,右侧一院住的是马大军长的警卫、保镖、家丁和护院。后院居中是马云芳与妻妾子女的起居室和卧房,左侧则由马师长与其家眷暂住,右侧另有一大院是烧坊、酒窖、磨房、牲口圈,以及保姆下人小倌们的混居住处。

  门楣,柱脚,飞檐,影壁,处处jīng心雕琢,缀满浮刻和石雕。抬眼是飞禽走shòu,俯视是狻猊貔貅,一双双一对对虎视狷狂的睛瞳中,分明暗露着诡谲和杀机。

  静谧的侧院却是另一番chūn容。

  廊下蜿蜒的枯藤,暖chūn微风拂动下,鲜润的柔枝懒洋洋地爬上藤架,密匝匝的嫩芽纷纷抽头,深藕荷的花蕾含苞待放。

  马师长自从某一次起死回生,大病愈好之后,似是忽然变了xing子,最喜欢坐在这一副紫藤架下,对着天井之上窄窄的一道暮光,痴然发呆。

  此时躺在chuáng榻之上的白衣男子,脖颈上缠裹厚厚的纱布,几乎将脖子包裹得像脑袋一般肿大。

  前几日患处不时冒出汩汩鲜血,浓艳的血色一次又一次洇红白纱和绸缎中衣。如今伤口好不容易愈合,难忍的疼痛在两道锁骨之间纠缠,自脖颈处蔓延至全身,四肢徐徐抖动。

  男子口中反复地唠叨:“回来了么?……马二奎回来了么?什么时候能回来……”

  身边服侍的女子满面愁容泣色:“爷,没呢,这才走了一天,从玉门到那沉梁峪口,野马南山,哪有这么快,赶着车来回得要三天呢……”

  女子这时转身去chuáng头小屉中取了一只铜盒,拿烟钎挑出一小块大烟膏子,置于烟灯上慢慢烘烤,边烤边将那烟膏子在烟板上滚成烟泡,再将烟泡填进烟锅子,一边儿薰烤,一边儿用钎子在烟泡上扎眼儿通气,伸嘴嘬了两口,这才递给榻上的男人。

  “爷,抽两口呗……”

  炕上的人艰难地摇了摇头,别过脸去。

  “这烟膏子能止疼的,别疼坏了您的身子……”女子一手横端着烟枪,伸过手来给男人轻轻揉着胸口。

  男子气息微弱,脑子却还清明。伤口虽然疼痛,却疼不坏人,这什么大烟膏子若是抽多了,真能把人给抽死,抽残,抽成废物了,纯属一个慢xing毒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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