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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筵冷清_夕大大【完结+番外】(58)

  风筵那边得了空闲,日日江上自饮;苏冷清这边忙得紧,外务内务不得松懈。

  临近岁末,姑苏府已经送来官函,各地知县年末科考,上报人丁、税垦、粮储、治安等状况,苏冷清倒是不用师爷动手,笔墨加上一把铁算盘,亲自在衙署核验撰写,那一头蝇头小楷漂亮得连师爷都为之惊叹。

  究竟又是谁在耳边说过,为官要跟宁知远一样,恪尽职守公正廉明?!

  再入姑苏城已是官轿一顶,苏冷清捧着精巧的手炉,偶尔瞟眼帘外江南景致,倦怠之中些微感慨。

  时光如梭弹指五年,想当初自己跟那痴汉,到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一步一步扎根经营,终究换来今日的衣锦还乡。

  那痴汉被自己赶走之后,半年竟没捎来只字片语,也不知现在过得如何,心里怕还在怨恨着他吧?!

  苏冷清叹了口气,没追来吴江也好,俩个男人老住一起不像话。

  风筵有那斗蟋蟀的手艺,临行前自己又给了他五十两,想必在老屋日子不会难过。等过一些时日,自己再出一笔钱,将那间老屋买下,赠给那痴汉算了。

  见了姑苏知府,将那公务报完,照例又是府宴。

  宴席上,府丞叫他隔日去趟府衙,找那户籍主事销了户头。府丞说半月前就要找他,但见他岁末要来述职,便将此事压了下来,省得他再多跑一趟了!

  苏冷清起初也没在意,只当自己从姑苏调任遗漏什么文书,等隔日从主事手中看到风筵的名字还在迷惑,难道混帐东西犯了什么事?

  主事问他当初花多少银两买的,权当那些银子扔水里了吧!

  苏冷清还没有反应过来,只是纳闷对方为何画下一抹竖杠,名字并没从眼前消失,反更加惹人瞩目了。

  主事只将奴籍簿子推到面前,跟他说大人就在这里画押,生前没能消了奴籍,死后倒是消奴籍了!

  那一瞬,苏冷清五雷轰顶,呆如木鸡!

  推开落尘的老屋,老捕快说这屋刚死过人,东家吓得不敢过来,说改日要请做法事,屋内倒是变动不大,还跟风筵在时那样,除了地面大块血斑!

  老捕快说歹徒是捉住风筵的脚,拖过院子穿过柳林,最后把人抛进河里。门外应该也有血迹,但因时隔五个月,中间下过数场雨,屋外血迹冲刷掉了,只剩下屋内的血迹。

  老捕快拿起墙边木棍,对神情木然的苏冷清说,歹徒本来没想杀人,张公子给他五两银子,要他打断风筵一条腿,但歹徒一锄头砸下去,看到风筵掉出银锭子,当下让他起了杀心。歹徒能为五两银卖命,看到五十两还忍得住?您那小厮福薄命薄,受不起您赠的五十两!

  棍身一端带着血迹,苏冷清摸去只觉冰凉,心想这是痴汉的血吗?捕快以为他没看明白,说锄尖要作证物封存,但锄身就没必要带去!

  脚下踩到一物,苏冷清弯腰捡起,那本沾着血迹的琴谱,扔在地上长期受潮,泛黄书页微微翘起。

  古琴谱尚在此地,那张惹事的琴呢?苏冷清茫然环顾,找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那琴卡在床柜之间。

  苏冷清没能动它分毫,老捕快帮忙挪开柜子,才将那琴取了出来。琴身已经裂开口子,琴弦早已一一断尽,当初花了廿两买来,如今只能添做柴火。

  苏冷清抱琴微微发颤,似听见桐木琴的悲鸣,未曾有的清亮之音,盘旋耳边竟成绝响,暗忖这琴倒有血性,知道自己看不上它,身殒之时拼尽一曲,非要让他刮目相看。

  苏冷清迷迷糊糊低头,几股琴弦绞拧一处,却又不知何故如此?!

  老捕快指着地上血迹,说苦主被人往外拖时,手还死死揪住琴弦,但禁不住凶手蛮力,生生绞断一根尾指。

  那根手指也算证物,仵作找来石灰坛子,将那手指埋在里边。其实不必这么麻烦,等衙役找着的时候,早被鼠虫啃得只剩白骨。

  苏冷清只觉身子发软,靠墙才能勉强站立,又听老捕快说还不止呢,歹徒不知打哪听来,说死者会跟阎王告状,抛尸前要割掉舌头……

  牢房门口,老捕快狐疑说,苏大人我陪您一道儿,那种穷凶极恶的人,我怕他会伤着您!

  苏冷清摇了摇头,只叫狱卒带路,等见到那名死囚,便挥手让狱卒下去。

  墙角躺着一名恶汉,五大三粗膀臂浑圆,披头散发蓬头垢面,一双眼透着狠戾。苏冷清从那懒散姿态,就知他不是练家子,只凭一股蛮力干活。

  恶汉知道自己血债累累,抓进来肯定是要砍头的,所以对来人并不理会,但这目光太过奇怪,落在身上如芒刺背!

  似那些苦主的亲眷,但又没有呼天抢地,哭着喊着要他偿命。

  苏冷清就这样静静看他,眼中闪着莫名情绪,波涛汹涌暗流激荡。

  张合旭本想找人教训风筵,谁想恶汉心狠手辣见财起意,杀人后又找他屡屡勒索,最后怕他报官索性杀之。

  姑苏府是因张合旭之死立案,附近州县张贴恶汉画像,历时三月终在鹤城被擒,上个月才押解姑苏受审。

  过了冬至问斩的时间,恶汉便被关押大牢,等候来年秋后处死。

  恶汉躺了一会翻身坐起,目光凶狠看着苏冷清,后者身上没穿官府,一色头的蓝绸长衫,江南仕子的装扮,看样子倒有几个钱,斜眼挑衅道:“喂,来看你爷爷,也不晓得孝敬一壶酒?!”

  苏冷清眼色鄙夷,冷汀汀道:“张合旭便找了你这种废物?!”

  恶汉见他轻蔑脸色,火一下子上窜,又见他提起张合旭,就是为了此人失手。

  拿银子就走人,不杀那张合旭,也不会惹出事!

  恶汉满心满脸的煞气,一个箭步就窜到栏边,身手掐住苏冷清的脖子。

  隔着牢笼杀不了人,狱卒就在旁边盯着,但至少能够吓得对方屁滚尿流,回家还得做三天噩梦!

  苏冷清却是化身石像,脖子被掐脸不改色,甚至眼都没眨一下,倒是吓坏旁边狱卒,一边喊人帮忙,一边掰着恶汉的手。

  恶汉力大如牛,又来两个狱卒,一人掰他一只手,都没能赢过他。最后乱棒打头,才让他护疼松开。

  狱卒们惊魂未定,忙不迭看苏大人,赶紧替他抚胸顺气。官员若被囚犯杀死,那他们都得丢差事。

  恶汉挨了几棍,此刻退到一旁,捂着受伤的头,恨恨地看着几人。

  片刻,苏冷清缓过气来,只将面前狱卒推开,再次走到牢栏面前,转瞬不移盯着恶汉,脸上竟没丁点害怕。

  不仅狱卒觉得奇怪,就连恶汉都觉奇怪,就听苏冷清冷冷问道:“他根本就没还手,只是抱琴凭你打杀,对不?”

  原来是问那苦主,恶汉斜着眼说道:“你想知道那日的事,弄点好酒好菜,待我吃得欢畅,便都告诉你去!”

  苏冷清冷笑道:“他跟了我十六年,什么样的情景,还用得着你来说?!”

  恶汉见他这般轻蔑自是恼火,若不是忌惮狱卒棍子,怕又要扑上来掐脖子,反正杀一个是死、杀两个是赚,也正是秉持如此的想法,才落到血债累累的地步,狠声恶气道:“那你找我做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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