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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魂生_川絮长灯【完结】(121)

  一声脆响,瓦片落地,秋井然霎时大受其惊地站起来,扬手招呼众人护驾:“谁!”

  秋笙瞧着他仍显稚嫩的脸上那故作狠厉的神情,不免冷笑几声,临着落地之时顺手解开了大氅,精心地避开少女身上骇人的伤口裹住了她,抬头之间,见秋井然满脸的难以置信,二话不说,上前一脚踢倒了他。

  满院子的大小人物纷纷跪倒。

  他左脚狠狠踩住少年略显瘦削的肩胛骨,一手抓紧他的领口死命扼住咽喉,少年被他擒住,面色由初始时的惊愕难堪,渐渐变为无所畏惧一般的愤恨狂乱,两双眼睛皆是一片赤红,竟像是万里原野之上,两匹受伤的孤狼。

  “你疯了么!”

  “我疯了?”秋井然倒在地上嘿嘿轻笑,自鼻孔中缓缓淌出两道血迹,他毫不在意地伸手一抹,弄得大半边脸全是血淋林一片,又是哭又是笑,竟是状若疯癫,秋笙居高临下漠然看了他一会儿,手上终是收了力道,任由少年的脑袋重重磕在了坚硬冰冷的地面上,脚下却倏然加力,当即便是一声轻响,像是骨头碎裂的动静。

  少年却只顾着笑着流泪,好像那被硬生生踩裂的骨头并没有长在他身上似的。

  “我真是信了,你还真和你亲爹亲爷爷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人物…”秋笙慢慢站直,抽走了少年手里的长鞭,用冷硬的鞭柄强行掰过了他的下巴,冷冷地注视着秋井然满含愤恨的双眼半晌,终于将长鞭狠狠摔在他脸上,“可惜了,你这样独立独行的人才,我看不上。”

  他抬起眼睛扫视了一圈跪倒身侧的佣人,只见这些凄苦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些伤痕,心中不免钝痛难当:“我竟不知,生而为人,太傅们便是这般教的你不成?”

  秋井然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半晌只顾着声音高亢地哭啼冷笑,竟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那副模样让人心生寒意,却又瞧见他脸上竟又有那般委屈难言的凄楚,一时半会难以令人生恨。

  “是我的错,我有罪过,你罚我好了…”他低沉着声音哼唧道,“只是,皇叔,若是没了我,您可还有第二个东宫人选?”

  秋笙闻言不禁皱紧了眉头,这话绝不是一个这样的孩子能想得到的,必定是有哪个朝臣对他吹了耳边风。

  这样想来,秋井然勾结朝中重臣一事该是毋庸置疑的了。

  他仍想从秋井然口中问出些许东西来,再一低头,却正对上他阴冷怨毒的目光,饶是在审判场中身经百战的秋笙,亦从未见过一个尚未到弱冠之年的孩子目露如此凶光,后脊背没来由地一阵发寒,长叹一声,甩袖离去:“暂且先关些日子的紧闭,你好自为之。”

  他一扭头走开,秋井然那叫人不寒而栗的笑声便瞬间平息下来,他仰面倒在地上粗重地喘息,故作凶狠的稚嫩面庞满是血泪,混迹在一处,沿着皮肤纹理渐渐流淌进耳廓之间,温热的肌肤被冷透的液体刺激,顿时重重抽搐,耳际一片冰凉。

  横在地面上看着青年的背影远远离去,少年心里那一根始终不忍心斩断的细弦终究崩塌,他呜咽着低吼片刻,捂住肩胛骨的伤口缓缓站了起来,向一旁的心腹耳语道:“去找王九斯大人来,就说太子殿下决定好了。”

  秋笙自然不知,他心力交瘁地送走了江辰,蹭回小竹屋的时候,已是朗星高照,竟早已入夜。

  桌上摆着两封信,边上是李辞吩咐御医院给他开的安神养心的汤药,秋笙抬手端起药碗一口闷了,瞧瞧那两封格调俨然不同的信件,琢磨了半天,终归还是先拆开了连城送来的那封。

  旁侧的便是楚翛的信,万岁爷在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还是决定以公事为先,私情暂且往后放放。

  连城和郑南在花都府衙先是暗地里打探了一阵,发觉出此地不同寻常之处后,未敢轻举妄动,第一时间通知到了秋笙,结果得到了个暗中观察、莫要打草惊蛇的命令。纵然郑南手头有一堆的人马,却愣是不敢调动一兵一卒,只好单凭两人之力跟花都节度使斗智斗勇,时间长了是个铁打的机巧物件都受不住,两人终于以郑南打了个喷嚏为契机,一封信直通给了秋笙:老子都被你累垮了,你看着办吧!

  秋笙一瞅倒是乐了,这厢他正好想找个机会从京城里溜掉,那边他善解人意的兄弟们就给他这么一堂而皇之的理由,着实是雪中送炭。

  盘算下出京的日子,秋笙一甩手就把连城苦大仇深的长信丢到一边,转而无比珍重地拿起了楚翛寄来的一纸素笺,这卷成筒状再被展开的痕迹清晰可见,该是被什么人从番茄蛋脚爪上解下来的。

  能畅通无阻进到竹屋中,且知道他与楚翛之间通信贯通都是借助番茄蛋的人,大概便是钟寒了。

  楚翛每回给他寄信都格外注意防盗防偷窥,封蜡时总是特意将蜡液滴成某种特定的圆球形,一旦有人曾经将信拆开过,封蜡势必会受到破坏,就算是再滴一遍,也滴不出那种恰到好处的形状,因着这个缘故,秋笙倒是不担心钟寒会偷偷摸摸看他的信,只是自觉家信一般的东西过了别人的手,总是会在心里莫名其妙地泛酸水。

  然而眼下的确不是假公济私犯糊涂的时候,秋笙两指熟练地一勾,便将封蜡完完整整地撕下来,凝神看信。

  楚翛言辞一向不拖泥带水,寻常之事一般三言两语也就匆匆带过而已,此番竟洋洋洒洒写出千字以上来,倒是颇有些江辰的风格。

  秋笙暗道好笑,一字一句看下去,眉头却渐渐皱紧了,这人依旧是老样子,字字珠玑删减不得,却怨这巫蛊寨一事着实难言清楚。

  楚翛本是想寻个由头暂且先瞒过此事去,毕竟现下秋笙一颗心都扑在南北混战和朝中捉内鬼上,再为着此等糟心事分神实在是个兵家战场上的大忌讳,再说就算是心急如焚难压激愤,终究仍对事情的解决并无半点用处,这种程度的干扰,尽量能避则避。

  因此他曾写出一封满篇鬼话的假文稿来,却在往番茄蛋脚爪上系的时候蓦然反悔,重新将事情从头到尾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尽量捡了温和圆滑的词句叙述,甚至在信的末尾还稍写来两句情话加以安抚,他着实是怕了秋笙只靠着一门热血,就可以横冲直撞十万八千里的性子。

  天城一事余威犹在,他担心这人再一时冲动奔到南疆去找寨主理论,到时候没防备给人家下了蛊,可就不是吃两副药就能好的简单事了。

  料事如神的楚翛一面赶赴天渊寺一面牵肠挂肚,却没想到秋笙看完此信后最大的反应,便是无可奈何地长叹一声,连手里的茶杯都捡了一条小命,未曾粉身碎骨。

  早已不是那个无所顾忌无所在乎的张狂少年郎,他如今逼不得已走一步想百步,并且无形之间乐意计算计算后果成败,往日里横刀一把踏破山阙的豪侠气减了两三分,褪为左右逢源的皇家俗流气。虽说赶不上其他皇室子弟端着架子高高在上,较之他自己从前,却也中规中矩了不少。

  秋笙上回去南疆,除了觉得那寨主着实生的令人心惊胆战之外,倒也并无其他不同寻常的地方。如今收了楚翛的信再回头一想,只觉信中所述吊诡之事皆可与那日一一相对,不由后知后觉地出了一身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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