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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嫁衣(华音流韶系列3)步非烟【完结】(46)

  迦妙不顾身边刀芒闪烁,努力想靠近弥落。他几乎已无法说出完整的话来,一张口就是咝咝声。弥落大叫道:“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突然,人群中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一名持刀戒备的喇嘛,被身边另一名喇嘛狠狠抱住,一口咬在咽喉上。那名喇嘛凄厉地惊叫着,极力挣扎,可抱住他的喇嘛显然对他的武功极熟,身子扭动,咬得越来越紧。咽喉脆骨被嚼碎的声音,清晰地传了出来。

  旁边的喇嘛脸上变色,想要用刀砍他,但想到此人乃是寺中一起长大的兄弟,这一刀怎能砍下去?刚犹豫了片刻,同伴的喉咙已被完全咬开,鲜血喷了抱住他的喇嘛一身。

  瞬息之间,咬人的喇嘛慢慢站起,面上沾血的诡异笑容,让所有人都感到一阵毛骨悚然。他淡紫的眼眸令人仿佛看到了恶魔。

  突然之间。他的眼睛一阵急遽地眨动,紫色仿佛被突然抹去,消失无踪。他身子一震,仿佛惊醒,目光呆滞地往下逡巡。待他看到地上的尸体,顿时惨叫起来:“哥哥,是谁害了你?我要为你报仇!我要为你报仇!”他无助地望着周围的人,目光中尽是哀伤。

  所有喇嘛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惊惧——自己身边的这个人,还值得信任吗?

  悄悄的,所有人都挪者脚步,离对方远了些。谁都不知道身边的人,会不会像刚才那两人一样,突然变得疯狂,扑上来死死咬住自己的咽喉。

  花海中一片死寂。没有人可以相信,没有人能够依靠。身边站着的,也许就是一名人形恶魔。突然,又是一声剧烈的咝咝声响起,一名喇嘛甩开手中戒刀,疯狂地向身边的人扑去。那人有了前车之鉴,一声惨叫,拔腿就跑。嚓嚓两声响,旁边伸来两柄刀,将追赶的疯狂喇嘛双腿砍断。

  那名喇嘛在地上打着滚,不停惨叫:“救我!救我!”

  没有人救他。几个持刀喇嘛慢慢上前,手中戒刀jīng光闪烁。他们脸上的杀意,是那么明显——这些脸上透出淡淡紫色的人,已不再是同伴。结局必定只有一个: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突然,相思冲了上去:“不!你们不能这样做!请给他们一次机会!”

  手提戒刀的喇嘛脸上露出一丝讥刺:“机会?给他们杀人机会么?”

  “这或许是病,总归有治的办法。将他们绑起来好不好?绑起来,他们就不能伤人。我们慢慢再找治疗的办法。”喇嘛沉吟着,互相看了看,双掌合十:“女施主真是菩萨心肠。就依你所言。”几名喇嘛手持戒刀,将几名疯狂的喇嘛绑起。他们并没反抗,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相思对杨逸之道:“你有没有什么发现?”杨逸之摇了摇头。

  每人手上都紧紧握着刀,不管是谁,只要稍微靠近一点,便会立即引发一声厉喝。这片花海中,似乎藏着恶魔。借着花粉潜入人的脑中,控制了他们的灵魂。这是个鲜花遍地的修罗场。恶魔在杀戮与鲜血中悄然潜行。

  两个时辰之内,又有四名喇嘛被砍翻在地,绑了起来。他们疯狂之前没有半点异样。这些人被绑成一团,好在他们彼此之间并不会撕咬。

  杨逸之沉吟着,慢慢向前走去。他知道,相思必定会救他们。她总是这样,任何人,不管所犯的罪恶有多大,她都愿意原谅他们,拯救他们。如果他想保护她,最好的办法就是尽快找出这些人疯狂的原因。

  幸好,他有风月剑气。风月剑气本是以光为力,与自然万物相合,于最虚无处生出大神通。它对万物的感应最是敏锐。杨逸之见这些人病症太过奇异,便想借风月剑气,来感应他们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

  才一靠近这些被缚之人,他的心中便突然一震。一股难言的狂躁,从那些人身上,透过风月剑气,传到他的内心。以杨逸之的修为,心神早就清明如月,仍不由一惊。风月剑气无形无息地探出,像chūn风一样笼住那些人,那些人的身体瞬间就像透明一般,显现在杨逸之心中。

  杨逸之倏然而惊——狂躁来源于那些人的大脑,仿佛有一股奇异的力量聚结在脑髓深处,不停地急速扭动。杨逸之尝试着用风月剑气触动这团躁动,那人突然一声嘶叫,双手猛然后仰,低头向杨逸之撞来。这一瞬,他仿佛力大无穷,绳子被挣得一阵裂响,牵连到其他人也被拖倒。

  他们脑中的狂躁来自哪里呢?杨逸之心中疑惑,缓缓收回风月剑气。他回到相思身边,默然坐下,剑气再度探出,环绕在两人周围。

  幸好,相思与他脑中都没有这种力量的存在。

  相思忧愁地问道:“有办法吗?”杨逸之摇了摇头。这团力量已经深入颅脑,如果要qiáng行移除,这些人必死无疑。

  一种不祥的预感从心底升起,但他却什么都没说。他不想让她担心。

  清晨,杨逸之在阳光中醒来,就见相思远远跪倒在地,似乎正在抽泣。杨逸之的心一紧,急忙走过去。炫目的阳光下,血腥满地。昨晚被缚的那些人,全都身首异处。杨逸之震惊地抬头。

  喇嘛们全都面无表qíng地看着他和相思。杨逸之能够想象得到。相思此刻是多么的失望。他们辜负了一个信任他们的人。他们或许想不到,如果有一天他们身陷灾难,为所有人抛弃,这个女子仍会为他们祈命,用尽所有去保护他们。这是何等值得珍惜的善意。可惜当沦陷之人不是他们时,他们只会肆意践踏这仅存的善良。

  杨逸之心中忽然灵光一闪。拾起血泊中的一把戒刀,向一枚滚落在地的头颅劈去。相思发出一声惊呼,想要阻止他。可杨逸之出刀如风,瞬间已将头颅劈开,用刀尖在血泊里仔细搜索。

  相思震惊地看着他。这个清明如月的男子,为何竟会做出这样的事。是什么改变了他,是这片花海么?杨逸之的眉头紧皱,缓缓将戒刀挑起:“我明白了。”

  刀尖上,是一团黑色的血污——蜜蜂。蜜蜂的双翅努力后张,六只尖脚死命抱着脑髓,嘴针深深扎进其中。令人恐惧的是,这些蜜蜂竟然都是活的,脑髓被斩开,它们发出一阵嘶鸣,拼命想要飞出。那种声音,就跟发狂之人的咝咝啸叫一模一样。

  相思恍然大悟。罪魁祸首居然是这些蜜蜂。它们体型极小,落在人身上后。便沿着耳道爬入脑颅,释放毒液,致人发疯。这也就是杨逸之的风月剑气所感受到的狂乱之力。想不到加查大师命弟子不可随意杀生,却造就这么多弟子陷入魔劫,连自己都未能身免,实在极为讽刺。

  相思正在感慨,杨逸之的身子陡然一震,缓缓回头。茫茫花海中,只见所有喇嘛全都手持戒刀,将他们团团围住。淡淡的紫光自他们眸中闪出。越来越浓,越来越亮。

  风月剑气,发出一声啸响。仿佛于年古剑,感受到浓烈的妖氛,激起漫天龙吟。杨逸之的心,缓缓沉下去。周围一百三十六名喇嘛,每人脑中都有一团狂乱。显然,他们已全被恶魔蜂俘获,随时都会陷入狂bào。

  相思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脸色顿时苍白。她轻轻摇头:“救救他们……”杨逸之低头,看到了她眉间的哀婉。蜂毒一旦人脑,便绝无可救。杨逸之不能,任何人都不能。此刻,唯有死亡,才是唯一的救赎

  他用力握住了她的手。相思一惊,忍不住抗拒起来,本能地向后退了一步,却被他紧紧拉住,无法挣开。

  第一次,他的声音是那么决绝:“跟我走。”相思怔了怔:“你……你说什么?”

  杨逸之一字字道:“以前我总觉得顺着你,你就会幸福。但从现在起……你只要跟我走。”相思讶然抬头,眼前这个男子是那么熟悉,又是那么陌生。她想要挣开,但他双眸中的痛苦几乎让她失去了抗拒的力量。那痛苦是如此浩大,如此深广,令她只看一眼,就忍不住感到茫然。似乎,那痛苦也发自她的内心深处,只是被某种东西遮掩了,无法触及。

  “跟你走?”她忍不住问道,“你……是我什么人?”

  什么人?两年的守望,日夜的相思,竟换来这一问?

  杨逸之的笑容有些苦涩。一时无语。

  相思茫然地看着他,摇了摇头,用尽最后的力量,转身离去——她害怕若再犹豫片刻,就再没有离开的勇气。

  杨逸之没有松手,却也没有挽留。他身旁,花海摇曳,似乎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悲伤。就在她的手指滑出他掌心的刹那,相思禁不住惊呼出声。那一瞬,她被他拉人怀中,旋舞而起。

  风月剑气化作万千星尘,随着他们的身影洒下。

  珈珞山上,漫天水云微微一震,仿佛石子投入水面,dàng起阵阵涟漪。

  桃花惊落。晏清媚骤然抬头,失声道:“不好!”一直在她掌控中的棋局,竟有了不该有的变数!

  相思挣扎着,她不能容忍这么多生命在她面前消失;她亦不能容忍,回忆的痛苦即将破开她的身体。仿佛,有什么正轻轻碰触她的心。她要用尽全部力气才能看清它,却又不想看清。只因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段失去的回忆,藏着让她破碎的伤痛。不能记起,也不忍记起。

  泪从腮边滴下,被剑气激飞,融入花海深处。花海中的一切。都在碎裂,化成点点晶莹的星尘。逐渐模糊。唯一清晰的,是杨逸之的微笑。

  “从现在起……你的幸福,由我给予。”

  那一刻,清明如月的眸子骤转冰冷,月白的剑气倏然飙出!

  万物焚落,相思一声嘤咛,在他的怀中失去了意识。她的心,却忽然感到一丝前所未有的宁静。

  晏清媚看着眼前沙盘。久久不能站起。

  海岛东面,那座开满鲜花的山谷已被焚毁。

  她无法不震惊。因为她所了解的杨逸之,绝对不会做出这种事。他总是清明如月、隐忍宽容,他的悲悯不亚于相思,执著于每一分苦难。

  dòng庭湖上,他一叶扁舟,挑战几如恶魔般的遮罗耶那,“若要有人殉道,便自我开始。”;塞外荒城中,他甘愿吞下蛇毒,化为忘qíng的神祗,守护着相思,也守护着满城百姓。他的双手,从不曾沾过鲜血,更不曾杀过人。而今,却一出手便毁去一百三十六人的xing命,以及花海中所有的毒蜂。万千生灵。她绝未想过,他竟会这样决断。

  这是她所未算到的,最大的变数。她jīng心布下的阵法,因而现出崩坏的裂痕。这裂痕还会蔓延,直至整个计划。

  桃花乱落中,她缓缓抬头,嘴角露出一丝笑:“该是将军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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