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许久没看见他做噩梦了，他想抹掉所有让他不安的记忆，但任凭他医术再高深也办不到，只能用更多美好的记忆来覆盖那些不堪的回忆。
怀里的人儿嘴角弯起，彷佛做着什么美梦，他轻触那弯弯的嘴角，想让他的美梦延续到梦外，脸上的笑容永不褪去。
过了这么久，慕容府应该整修完了，他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告知慕容夏那件事，以往慕容夏被过去的噩梦缠身，他不想让他再受刺激，现在是时候了。
这次他会陪着他一起面对那些噩梦。
他抱着慕容夏回到蜀宅，待在正厅等蜀光回来的蜀夫人见到他抱着人回来，目光都直了。
「小夏怎么了？」
「和师兄在客栈吃饭，他不小心喝多了。」绍白解释。
「你不是和他在一起吗，怎么没看着他。」蜀夫人道，「快带他回房里歇息，要是着凉就不好了。」
「孩儿先告退了。」绍白抱着人往屋里走。
蜀夫人唤来秀兰。
「去吩咐厨娘做一碗醒酒汤，待会儿我亲自送过去。」
秀兰低头领命，转身去了厨房。
窗外的雪被暖阳融化，绍白选了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在书房里告知慕容夏宅邸修好的事，对方的反应一如他想象中抗拒。
「回去看看吧。」绍白劝道。
「我不要。」慕容夏摇头，脸色仓皇，「墙上和地上都是血还有尸体，我不想看。」
「圣上命人将慕容府重新整修过，还给你一栋完好的宅子。我昨天先去看过了，没有尸体也没有血，一切都和原来一模一样。」
「怎么可能一模一样。」慕容夏喃喃道。原本住在那儿的人都没了。
「有些东西是没了，有些东西还在。祠堂已经重建好了，你该回去见一见你的家人。」绍白轻抚他的背脊。
慕容夏想起家人们过往的音容笑貌，如今只剩下他一人独活，他是该负担起家主的责任。
「你能跟我一起回去吗？」他抬眼望着绍白。
「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绍白微笑。
马车穿过闹市驶向安静的城西街道，慕容撩起帘子，沿途熟悉的景色让他深陷回忆之中。
这是他回家的路。
慕容府外早已停着两辆马车，还有众多侍卫在门外守着。
慕容府在经过灭门惨案后已经荒废，装修后的宅子失了有人居住的气息，虽然梁柱和宅院的位置不变，曾经残留在上头的孩童涂鸦和纪录身高的刻痕都消失不见。
李朔在门口等着，李朔和宫变之前相比虽然比较消瘦，气色却好了许多，见到慕容夏面上出现笑意。
年仅十二岁的小皇帝李歌也来了，笑看着慕容夏。
「参见陛下。」慕容夏朝他行礼。
李歌道了声免礼，「夏哥哥，这座宅子是按照朕记忆里的旧宅来建的，应该没有相差太远吧？」
「和臣记忆里的一样，多谢陛下。」蜀光夸奖过六皇子的文采虽然有待加强，但记忆力却是兄弟之中最好的。
「你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说，朕一定帮你。」李歌年纪虽小，已然有一国之君的雍容气度。
「陛下已经做得够多了，臣心怀感激。」慕容夏淡淡笑道。
慕容夏进了祠堂，绍白、李朔和李歌都是外姓之人，三人在门外等着，待慕容夏踏出祠堂，绍白见他眼眶盈泪，抬手摸了摸他的头安慰他。
「蜀绍白，少动手动脚的，表弟从小就不喜欢男人靠太近。」李朔皱着眉头瞧着他的举动。李朔从小就时常帮慕容夏打跑欺负他的坏人，对这表弟爱护有加。
「李朔哥哥，绍白他不是外人，我不介意的。」慕容夏维护绍白。
「你们的感情居然这么好了？」李朔奇怪地看向绍白。
表弟太过内向，对于不熟的人不太亲近，要耗费大量心力才能敞开他的心房。在慕容夏身心皆受伤后还能让他重拾笑颜，甚至出言相护，李朔不禁对绍白刮目相看。
「小夏很可爱，我很难不喜欢他。」绍白说这话时是看着慕容夏说的。
没料到绍白在兄长面前会说出这种近似示爱的话，慕容夏别开目光，就怕被李朔察觉不对劲。
李朔他们相处融洽，想来表弟住在蜀宅的这段日子没有被人亏待，对绍白的印象好了几分，神色也不再那么冷峻。
「朕还要回宫处理事务，公务都堆满案头了。」李歌想起那堆永无止尽的公务就想叹息，深深体会到身为一国之主的担子有多重，都快压垮十二岁少年的肩膀了。
李朔扬起嘴角，被李歌看见，李歌的表情充满哀怨。
「四皇兄若是养好伤也为朕多分摊点辛劳，不然进宫和朕喝茶谈天也行。」
「国势在陛下的治理之下蒸蒸日上，贤者来朝，手下的能臣如过江之鲫，不缺臣一个。」李朔摆明要甩手当闲散王爷。
李歌转向绍白，笑道：「绍白大哥，听说你明年要参加乡试，朕很看好你的。」
「承蒙陛下赏识，臣自当尽力取得功名。」绍白道。
小皇帝舒心不少，摆驾回宫，顺道送李朔回府。
祭拜过先人，慕容夏的心情尚未恢复平静，绍白便和他在新建的慕容府里散步。
走没几步绍白自然而然牵起慕容夏的手，他偷暼绍白神色如常的脸，悄悄回握，笑意自绍白的嘴边浮现。
掌心的热意传达到心口，慕容夏的心跳因身边的男人而失序，他低头掩饰害臊的表情。
「我就是在这里初次遇到你。」绍白语带怀念。
他们不知不觉走到后院，这里的草木景致和六年前大不相同，绍白指着院子里的白色围墙道：「我就是从那里摔下来的。」他又指向他们右侧花丛，「当时你在那里采花。」
为了练习轻功，他十三岁时经常在街弄巷道或是屋顶上跳跃，无意间闯入宰相府的后院，撞见了十岁的慕容夏。
相貌白净可爱的十岁娃娃蹲在花丛间，明媚的大眼认真地盯着花朵看，嫣红的嘴唇微微嘟起，似乎有些烦恼，精致的样貌可以想见长大后是个美人。
绍白看得太过出神，忘了自己站在方寸之地，脚步往前一迈摔落在地。
他灰头土脸从地上爬起，正好对上小孩惊慌的小脸，小孩害怕地退了三步，他若无其事地拍了拍衣襬站起来。
「你别怕，我是……」绍白顿了一下，「我爹带我来这里拜访丞相大人。我叫绍白。你叫什么名字？」
「慕容夏。你是爹的客人？」慕容夏怯生生的模样让他觉得万分可爱。
「没错。」绍白朝他走近两步，就见慕容夏跑到树干后方躲起来，露出半边脸看他，他放柔了声音。「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采花，要送给娘亲。」慕容夏的手里握着一朵雏菊。
「我帮你一起采花好不好？顺便教你怎么捉蝴蝶，很好玩的。」绍白微笑。
「你要跟我玩？」慕容夏从树干后方探出头。
「我会轻功，我可以带你爬树、掏鸟窝、背着你在墙上跑，你要不要试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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