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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月如霜_匪我思存【完结+番外】(27)

  去年的进项其实是抄没慕氏家产,慕家百年望族,拥有良田、地契、房屋、金银、私禀无计数,折银达两百四十余万两,让朝廷足足过了一年的好日子。

  豫亲王觉得秋凉生襟,望着窗外大雨如注,不由得又皱起眉来。

  边关亦无好信,由鹤州守备裴靖所领的援军与屺尔戊骑兵在悯月山下激战数日,裴靖败走黑水,两万人马折损余下不足五千,非但没有解定兰关之围,反倒将自己困在了黑水之畔。兵部侍郎忧心仲仲,言道:“裴靖十余年来镇守边隘,与屺尔戊jiāo战多年,这次竟一败如斯。那屺尔戊的主帅,委实不能小觑。”

  屺尔戊此次南征的主帅,竟然前所未名,却被屺尔戊人呼之为“坦雅泽金”,意为“日光之神”,生得并非高大威猛,身材甚至比常人还来得瘦小纤细。然无人见过其真面目,上阵必戴huáng金面具,面具铸眉目狰狞,跨骏马,执长矛,一身灿然金甲,映着朝阳下如日之升,真隐隐有神威之感。其人用兵极诡,数月来与天朝jiāo战数次,屡战屡胜,一时之间,颇令边关三军忌惮。

  第十九章,清歌莫送秋声去(3)

  派出去的探子打听回来,皆道此人乃是屺尔戊大汗查哥尔与巫女阿曼的私生子,年方十六,生得娟然如好女,所以才戴huáng金面具上阵,以助威严。更有离奇传言,说道此人并非查哥尔汗的私生子,实是大汗最幼的一位公主,因自幼尚武好战,jīng通兵法,所以这次屺尔戊南征,查哥尔竟委她为帅。其实屺尔戊风俗,女子素来与男子平等相待,如果真有此事,倒也不算意外。

  统率北营三军的睿亲王接获这样的谍报,仰面大笑:“妙极,待我大军俘获了公主,两国还有望结一段大好姻缘。”

  在一侧侍立的文书李据听了并未动声色,却在当晚给豫亲王的修书密报中详述其qíng,甚为忧虑:“张狂大意,口齿轻薄,只恐败迹已露。”

  豫亲王对皇帝派遣睿王统军亦持异议,因为睿王从未曾上过战场,且恃才傲物,只怕大军取胜不易。而皇帝漫不经心道:“胜了就罢了,若是败了,朕正好治他的罪。”

  但定兰关是西北锁钥,若是失了定兰关,西北六州将无险可守,屺尔戊铁骑可以径直南下,轻取中原。豫亲王道:“到了那时,只怕会误了天下大事。”

  皇帝微微眯起眼,仿佛是笑意:“若误了天下大事,祖宗社稷面前,杀一个亲王,总jiāo待得过去了。”

  这是豫亲王第一次听到皇帝口中吐出那个“杀”字,仿佛是轻描淡写,却令人在心底微生寒意,但他素来敬慕皇帝,也就从此不提。而睿王领着大军,不断遣人回来催粮催饷,一路又滋扰地方,沿途各级官员稍有供奉不及,便一本参到。而皇帝素来纵容这位手足,凡有所奏,无有不准。一时之间,兵部、户部、吏部皆被这位骄矜跋扈的王爷,左一本右一本雪片似的奏折bī得苦不堪言。

  这还不是最令豫亲王头痛的事qíng,最迫在眉睫的大事还是防疫,因为瘟疫横行,整座京城便如同一座空城,死气沉沉。九城早已经禁绝出入,商铺囤积居奇,虽然兵马司每日巡城,但民心惶恐动摇不定。几日之后,最令豫亲王担心的事qíng终于发生,宫中亦有人染上了疫症。

  虽然皇帝不在宫中,病死的内官也立刻送到郊外火化,但不过数日,又有一名宫人病倒,症状与疫症无异,豫亲王立时下令将凡是染病的宫人送到城外西觉山中的大佛寺,籍此隔离。

  而豫亲王自己也病倒了,起初只以为是cao劳过度,后来发觉低烧不退,虽无腹泻之症,但几天之后,仍旧药石无灵。他心下明白,只怕自己也是疫症,所以当机立断,一面遣人知会程溥,一面预备孤身移居大佛寺。只是唯恐皇帝担忧,所以只是瞒着。多顺苦劝不得,忍不住抱住他的腿放声大哭,豫亲王道:“你哭什么?”

  多顺一边拭泪一边道:“王爷到哪里,奴婢就到哪里。王爷打小就是奴婢抱大的,奴婢侍侯王爷这么多年,一天也没离了王爷,王爷要是嫌弃奴婢,奴婢只有往这柱子上一头碰死了。”

  豫亲王仍发着热,自觉浑身无力,见他纠缠不清,唯有哭笑不得:“我只去三五日,等病好了就回来,你做出这种窝囊样子作甚?”

  多顺涕泪jiāo加,说什么就是不肯放手,豫亲王无奈,只得答应让他同去大佛寺。

  大佛寺原是仁宗皇帝禅位后的修行之处,历年来为皇家礼佛之地。百余年来又历经扩建,楼台佛阁愈见宏伟壮丽,寺中更有一尊白檀大佛,高达八丈,顶天立地,宝相尊严,号称天下奇观,寺亦因此而得名大佛寺。

  豫亲王带着多顺,轻骑简从出了城,待至西觉山下寺门,但见云台高耸,石阶如梯。就此上山去,huáng昏时分天气yīn霾yù雨,而大殿佛阁巍峨,寺中处处点着药糙熏香,飘渺的淡白烟雾缭绕在殿角,飞檐上所悬着铜铃,被风chuī得泠泠有声,宛然如磬。

  主持智光法师亲自率着小沙弥将豫亲王迎进寺中,大佛寺素以秋景最盛,有西京三奇之誉,“三奇”便是指寺中枫浓、桂香、竹海。寺后山上原是数顷竹林,碧篁影里,风声细细,纤叶脉脉,中间刳竹引得溪流宛转,水亦沁翠如碧。虽以甬石为道,但苍苔漫漫,只闻溪声淙淙,其声似在道左,又忽在道右,一路伴人迤逦而行,过了一道竹桥,才见着碧杆森森,掩着一带青石矮墙,似是数重院落。

  第十九章,清歌莫送秋声去(4)

  豫亲王虽然数次来过寺中赡佛,却从未曾到过寺后,见此幽静之境,不由觉得肌肤生凉:“西长京内竟还有如此境地,若是于此闭门静坐,可令人顿生禅意。”

  风chuī过竹叶漱漱如急雨,智光法师微笑道:“王爷果是有缘人。”遥遥指点院门之上,但见一方匾额,字极拙雅,却正是“此静坐”三字,两人不禁相视而笑。

  豫亲王注目那字迹片刻,道:“这仿佛是胜武先皇帝的手泽。”

  智光法师道:“正是。胜武先皇帝为皇子时,因生母敬慧太后崩,停柩本寺,胜武先皇帝曾在此结庐守孝三年。”

  因是先祖帝手泽,豫亲王整理衣襟,方才恭敬入内。待进得院中,但见木窗如洗,几案映碧,满院翠色苍冷,一洗繁华景象。院中不过数jīng梧桐,倒落了遍地的huáng叶,堆积砌下。砌下虽仍是砖地,但苍苔点点,如生霜花。而举目望去,唯见修篁如海,仰望才见一角天空净如琉璃澄碧。豫亲王不由道:“居此读书甚佳。”智光法师但笑不语,命小沙弥在廓下煎了药茶,他颇知药理,亲自替豫亲王把脉,沉吟道:“王爷这病倒不似疫症。”

  豫亲王道:“是与不是,眼下满城大疫,总不能连累了旁人,所以我就来了。”

  智光不由合什道:“王爷此为大慈悲心,必有果报。”

  此处地僻幽静,西墙之外忽传来女子嘤嘤泣声,清晰可闻,豫亲王不由大觉意外。僧家禅地,如何会有女子哭泣之声,况且幽篁深处,露苔泠泠,更令人疑是耳误。

  智光道:“西侧修篁馆内住的是几位宫里的女居士,亦是因病移入此间来。因王爷今日前来,故而贫僧命人替她们另觅下处,想是因为挪动不愿,故此哭泣。”

  豫亲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在此养病的宫女。听那女子哭得悲切,心中不忍,道:“罢了,由她们住在这里就是。”

  第二十章,初听中夜入梧桐(1)

  豫亲王虽然如此说,多顺却老大不愿意:“住得这么近,过了病气给王爷可怎么得了?”

  豫亲王道:“我也是病人,怕什么病气?”

  多顺不敢回嘴,见小沙弥煎了药茶来,忙接过去斟妥,又晾得微凉,方才奉与豫亲王。智光法师道:“寺中只有斋饭,每日遣小徒为王爷送来,只是要委屈王爷了。”

  豫亲王道:“哪里,入此方外胜境,打扰禅修,已经是大大的不该了。”

  因为已近晚课时分,智光便告辞先去。豫亲王送他出檐下,但见暮色苍茫,翠烟如涌,万千深竹如波如海,而远处前寺钟声悠远,隐约可闻,一时竟有不似人间之感。唯觉得清气涤襟,风露凉慡沁人心肺。

  待得掌灯时分,果然有小沙弥送来饭菜。禅房简陋,点着一盏豆油灯,昏huáng的灯下看去,不过白饭豆腐,另有一碟豆芽炒青菜,虽然清汤寡水,豫亲王倒吃了一碗糙米饭。反倒是多顺苦愁眉脸:“这饭里头不知道是米多还是沙多,吃一口硌一口沙子。”

  豫亲王笑道:“心中有沙,口中便有沙,心中无沙,口中自然没沙子了。”

  多顺哭笑不得:“王爷,您还有闲qíng逸致打禅。奴婢虽然是个没见识的,但也跟太妃娘娘们来过几回大佛寺,也在这庙里吃过几次斋,哪次的斋菜不是三菇六耳、瓜果蔬茹?甭说是香蕈、糙蕈、金针、云耳,就是猴头菇、牛肝蕈也不算什么稀罕。今日咱们来,竟然给咱们吃这种东西。”

  豫亲王道:“九城内外禁绝jiāo通,米价涨腾十倍不止,智光大师月前就开仓禀放粮,施与贫家,寺中只怕余粮已经无多。你不在外间行走,不曾得知倒也罢了。今日有一碗饭吃,便要知足。”

  多顺唯唯喏喏,侍候豫亲王吃完了饭,只听急风穿林,竹叶漱漱,豫亲王问:“是不是下雨了?”一语未了,只听窗外梧桐有嘀嗒之声,果然是下雨了。

  本来秋夜风雨便易生萧萧之意,何况幽寺僻院,屋中一灯如豆,映在窗纸上,摇动竹影森森,而梧桐叶上淅淅沥沥,点滴不绝,更觉夜寒侵骨。多顺不由打了个寒噤,取了袍子来替豫亲王披上,道:“王爷还是早些睡吧,这夜里比府里冷得多。”

  豫亲王每每晚间必发作低烧,此时觉得身上又滚烫起来,自己也知道自己是在发热,方点了点头,忽闻有人推开院门,“咿呀”一声,脚步踏在满院落叶间,窸窸窣窣。

  多顺不由喝问:“是谁?”

  “是奴婢,张悦。”

  多顺这才出来外间屋子,挑起竹帘一望,只见一名青衣内官已经跪在阶下:“给王爷请安。”

  豫亲王这才想起来,这张悦是安cha在永清宫中的人,因为疫病横行,宫中所有病人皆挪到大佛寺来,如霜亦不例外。不待他开口,多顺已经呵斥道:“你不好好侍候着慕氏,到这里来作甚。”

  张悦叩头道:“奴婢正要来向王爷回禀,奴婢下午听说王爷来了寺中,慕氏似乎不大好,奴婢一时qíng急便斗胆擅自前来,望王爷恕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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