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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灵_颜凉雨【完结】(176)

  谭云山同样讶异,愣愣望着棋盘,喃喃自语:“这残局我见过……”

  青衣女子这回是真在意了,连忙问:“哪里见过?”

  谭云山闭上眼,苦思冥想,可最终还是放弃:“记不得了。”

  青衣女子眉宇间闪过失望,叹口气,她伸手去拿茶盏,却在低头一瞬看见了谭云山仍搭在石桌上的胳膊。

  他的袖子高高卷起,几乎露出完整小臂,而在小臂内侧,依稀可见几道颜色稍浅的皮肉,像是刚愈合的划痕。

  谭云山起初不知道她在看什么,直到微风吹过,胳膊微微泛凉,他才想要放下袖子,一低头,终于看了清楚。

  那是几道很明显的伤,长短不一,乱七八糟。

  青衣女子凑近看了半晌,没看出个所以然,索性拿树枝在地上誊画起来。

  没一会儿,这几道伤口的排布和走向便原封不动誊于地上。

  青衣女子越认真,谭云山越觉好笑,调侃道:“不知道在哪里划伤的,你若喜欢,又不怕疼的话,尽可以自己试试,不用非要我的。”

  他以为对方是觉得这毫无章法的伤痕看起来有趣,跟孩童乱画似的,便誊下来取乐,不料女子却抬眼看过来,认真道:“当我发现自己不断遗忘的时候,就会把每一天我觉得重要的事情刻在竹节上……”

  “虽然发现会遗忘的时候已经晚了,”她微微一笑,“但至少我还记下了一盘残局。”

  谭云山胸口忽然一阵异样:“你是说,这伤是我自己……”

  青衣女子用树枝轻点一下地上杂乱的横横竖竖:“你不觉得,它们有点像字吗?”

  谭云山快步走过去,与女子并肩而立,低头观望。

  漫长的静默之后。

  谭云山放弃:“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青衣女子用树枝将两部分伤痕分别圈起来:“喏,这是一个字,这是另外一个字。”

  谭云山服了她的眼力:“在下才疏学浅,还望赐教究竟是哪两个字。”

  青衣女子望着残缺不全的痕迹,沉重叹口气:“想辨认的确有点难……”

  谭云山无语,敢情说了半天也是一知半解。

  其实就像女子说的,忘了便忘了,在这惬意怡然之地,心中空空如也亦不会让人慌乱,反而更坦然。

  可揪出了线索却又追不出个所以然,那就是另外一码事了。

  他可以不打水,但受不了决定打水了却打出来一场空。

  鬼使神差地,他又抬起胳膊,仔细观察那几道伤,就在眼睛都快看疼了的时候,终于发现除了被誊到地上的那几道之外,还有一些极不明显的已经愈合得和周围肤色几近一致的痕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用手指轻轻描摹,不放过任何一道,终于缓缓辨认出两个字:“既……灵……”

  最后一个字刚出口,远处山尖上忽现琉璃之光,那光呈伞盖状铺散开来,竟连谭云山脚边的溪水,都泛起斑斓涟漪。

  第76章

  谭云山遥望山尖,心口蓦地暖了一下。

  “山上是什么?”他问。

  青衣女子也随他远眺,末了道了句“稍等”,便转身去了不远处的石屋。

  谭云山不明所以,索性趁着等待间隙,在附近的地上仔细寻找什么东西。

  青衣女子拿着一个竹节回来的时候,就看见这人正拿一枚尖锐石子往自己的胳膊上划。再尖锐的石子也比刀子钝多了,于是每一下都连皮带肉,哪里还分得清横竖,尽是血肉模糊。

  “你这是做什么!”青衣女子单是看着都觉得疼,赶忙几步过来拉住他的手,“我还有许多空竹节,你怕忘了就学我刻在竹节上啊。”

  “竹节容易丢,一不留神就可能随手扔哪里了,”谭云山笑笑,抽出手,继续描摹,一笔一划,重又将已愈合的伤口生生破开,“还是贴身带着最可靠,这样痕迹稍微浅一点我就可以再补上,不怕忘了。”

  青衣女子心里说不出的滋味,有动容,亦有酸楚,不知从何而起,却丝丝清晰。

  “既……灵……”她看着那鲜红刺目的一道道伤,第一次念出这两个字,“是一个人的名字吗?”

  谭云山终于划完最后一笔,长舒口气,不觉得疼,只有踏实:“可能是吧。”

  青衣女子淡淡轻叹:“那她一定对你很重要。”

  谭云山将袖子又重新挽了一下,比之前挽得更高,更紧,确保字迹一览无余,且不会因走动或摆臂而使袖口落下,遮了小臂。

  青衣女子静静等他弄完,才递过去竹节:“给。”

  “不用了,胳膊上记着就行。”谭云山以为对方还坚持让他刻竹节呢,没接。

  青衣女子哭笑不得,道:“看清楚,这是我刻过的。”她硬将竹节塞到谭云山手中,“你刚刚不是问山顶上是什么吗,喏,这里写着呢。”

  一掌长的竹节,砍下来有段时间了,故而再没那样翠绿,却也添了沉静朴素之感,上面刻着几行小字,工整而娟秀——晨起,山巅忽现一树,亭亭如盖,琉璃之华,此间之大美。

  “忽现一树?”谭云山不知为何,莫名在意这句,或许因为亭亭如盖也好,琉璃之华也罢,都是这会儿可见的,唯有那看不见的“来历”,引人遐思。

  “对,就是突然出现的,”青衣女子拿回竹节,细细摸着那些小字,触碰着她好不容易留下的过往,“早上还光秃秃的山头,忽然就有了树,起了光。”

  谭云山愈听愈好奇:“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青衣女子:“三十七日前。”

  答得实在太流利,倒让谭云山愣了:“记这么清楚?”

  她顿时无奈,表情仿佛在说“先前的话都白和你讲了”:“我每天都会刻一个竹节,数一下有多难?”

  谭云山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摸摸鼻子,又问:“后来呢,这树就一直在山顶了?天天散琉璃之光?”

  不料女子却摇头:“我数后面三十六个竹节的时候发现,不管当天记了什么事,最后都会记一句,树在,无华。”

  谭云山试探性地猜测:“也就是说这棵树已在山尖三十七天,但这样散琉璃之光,却只是第二次?”

  “嗯,”青衣女子点头,但想了想,又不敢把话说得太死,毕竟“记忆”是这里最靠不住的东西,便又多加了一句,“应该是这样。”

  谭云山再没什么可问的,心里却并未有解惑的坦然感,反而愈加按捺不住,像有个人在里头聒噪,鼓动,扰得他难以安宁。

  “我要去那里。”终于,他一字一句道。

  青衣女子愣住,认真地问:“为什么?”

  她每日在这里眺望,却从未生出过前去一探究竟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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