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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秦国师_故筝【完结】(401)

  徐福这才骤然记起,那李牧还被捏在羌瘣手中呢。

  嬴政带上徐福,令羌瘣带路,前往了城中的大牢。李信没了随行的资格,只默默退回自己的住处了。

  徐福知道大牢的滋味,yīn暗cháo湿,且肮脏寒冷。昔日的赵国战神,令匈奴闻风丧胆的将军李牧,却是只能在此处结束xing命了。徐福心下还是有些遗憾。不过收买郭开、倡后之事,本就是秦国派人做的,徐福当然也不会对此有太多的qíng绪。不然那他岂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了?

  嬴政也知此人决无劝降的可能,因而只是领着徐福来见一见他罢了。

  很快,羌瘣顿住了脚步。

  他们停在了一处监牢外,徐福往里看去,只见一个中年男子,身上穿着破败的战甲,坐在gān糙堆上,闭目不言,哪怕是听见脚步声,他也没有丝毫的反应。

  男子的发丝有些散乱,不过尽管如此,也并不影响他一身威武气质。

  “李牧。”羌瘣敲了敲监栏。

  男子睁开了双眼,目光如炬,一般人若是与他对视一眼,怕是腿都要软了。

  徐福出于惯xing地打量了一眼李牧的面相……还真是寿元已近啊。中年一大坎,这个坎,他是过不去了。

  李牧五官都不错,徐福猜测他年轻时应当也是个俊逸男子,只是他唇边多细纹,无端显得衰老了一些。其实这样的面容,正是cao心过多,jīng力耗尽的先兆。

  徐福继续打量他,发现李牧脸上的神色极为平静,甚至隐隐还有解脱之意。是了,他为赵国cao劳一生,几乎贡献了所有,最后不被赵王所信任,处处遭钳制,可不是死了更是解脱么?如今赵国也即将不复存在,李牧又哪里还有活下去的意义呢?

  不,其实还是有的,那些匈奴,还等着李牧去消灭。但是李牧却是不可能为秦而战的。为赵而战,他是甘愿的。哪怕不被赵王信任,他也全然无所谓,他心中只有国家和百姓,并无君王。

  徐福突然间便不想看下去了。

  李牧值得人敬畏,只可惜生错了时候。

  立场不同,便没甚好说的了。

  只是若有机会,他定然也会将自己见过的古人记于册中,如韩非、李斯、李牧、尉缭等人……不知日后这些东西会不会也成为一本史记。

  “走吧。”徐福出声道。

  “看够了?”

  “看够了。”

  李牧的目光从嬴政身上落到徐福的身上,叹道:“亡国之人。”

  徐福懵了懵,这是何意?

  而李牧说过这句话后,便再也不开口了,他闭上眼继续坐定,像是一尊不会说话的泥雕塑一般。

  徐福总觉得李牧说的那句话有些膈应人,他面色沉了沉,快步往外走了出去,嬴政、羌瘣自然紧随着他。

  那日过后,羌瘣的手下便传来消息说,李牧死了。此时徐福在视察过上党qíng况之后,便与嬴政一同回咸阳去了。羌瘣和李信也跟了上来,竟是舍得将功劳拱手让给杨端和。

  胡亥和嬴政看穿了这二人不怀好心,日日都恨不能将他们剁了埋土里得了。

  此时已是秋时。这日他们在路上耽搁了些事件,并未能及时赶到下一处城镇,于是这夜便只能夜宿在外。

  徐福下了马车,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远处侍从们在生火烤ròu。

  嬴政带着扶苏与侍从去狩猎,李信瞅准机会走到了徐福的跟前。徐福有些诧异,李信可安分好长一段时间了,这是又要做什么?

  “信心中仰慕先生,日夜翻覆不能寐……”

  作者有话要说:

  这里历史要开始拐个小弯儿了。

  历史记载,秦王政十九年,始皇在邯郸搞了个屠杀,把赵国曾经与他和赵姬有仇怨的人都弄死了。

  第216章

  徐福差点被这句话震飞。

  李信这算是终于……憋不住了?

  李信眸如星辰,光芒盛放。

  徐福全然不懂李信有何可激动的,他微微皱眉,目光冷然地看着李信,半点不为所动。而李信倒也不在意,他继续道:“先生乃我一生中所见最为厉害之人。”

  徐福:“……”李信也就二十来岁吧?他这算得了什么一生?这分明是还没见过世面啊。

  “先生甚qiáng,而信尚qiáng……”

  徐福怔了怔,万万没想到李信口中说出的,会是这样一段话。他的意思总结起来就是,因为你很qiáng,而我崇尚qiáng者,所以我很喜欢你。李信的脑子也太与众不同了些,徐福怎么也未能想到,他怀着的原是这样的心思。说他真正有多么喜欢自己,那估计是说不上的,大概就是古人的仰慕qíng结?

  李信的话还未说完,胡亥不知何时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拉长了脸凑上前来,“怎么又是你?你有什么话要说?说完快些走!”

  或许李信原本准备了一肚子的话,但是被胡亥这么一打岔,他就是脸皮再厚也说不出来了。李信有些失望地看了一眼胡亥,唤了声“公子”,方才转身离去。

  胡亥立马紧紧扒住了徐福的胳膊,“父亲,那个李信长得太黑了,又可丑,他还是父王的手下,一点儿也比不上父王啊……”

  英俊型男,年少有为的秦国将军,在胡亥的嘴里就被损成了这个样子。不过徐福也不会反驳胡亥的话,胡亥的那点儿小心思,他一眼就看穿了。

  等徐福再抬头看去的时候,就发现李信被羌瘣拉走了,羌瘣注意到徐福的目光,还回头冲徐福灿烂一笑。

  胡亥瞧见这一幕,顿时磨牙嚯嚯,两个都不是好东西!

  没一会儿的功夫,侍从们烤着的食物就熟了,侍从们忙将食物递上前来。

  “好香。”扶苏的声音骤然响起。徐福回头一看,嬴政和扶苏已然回来了。

  嬴政目光沉沉地瞥了一眼李信的方向,而李信倒是沉着冷静,不为所动。不过下一刻,他的沉着冷静脸就被打破了。羌瘣抓着他脖子重重一勾,李信差点摔一个踉跄,脸上顿时变色,反手就将羌瘣掼到了地上。两人就这么打了起来……其他人还是一脸见怪不怪的表qíng……

  嬴政觉得好笑,嘴角勾了勾,心qíng愉悦地走到了徐福的身边,两人低声说着话,然后在火堆旁坐了下来。胡亥顿时被冷落了,只能可怜兮兮地扒着扶苏的胳膊。

  徐福随手抓起一块木头拨弄着面前的火堆,嬴政低声道:“在想何事?”

  徐福自然不能说,他在想如何劝服李信,别让他这样的好苗子却钻进牛角尖,为一些本不值当的东西把自己困死了。于是他随口拿了句话堵上了,“我估摸着,那解术的法子已经送到太子迁手中了。”

  嬴政面色黑了黑。没了一个公子嘉,还有一个太子迁。赵国王室还是死绝了好。

  嬴政立即岔开了话题,徐福也就顺着往下聊了,嬴政提起了扶苏的教育问题,“从前寡人还忧心扶苏太过良善,便狠心对他提高了要求。又令他跟随李斯学习法家思想,再跟蒙恬离咸阳,四处磨砺,好让他知晓,这秦王不是那样好当的。”

  “可有成效?”说到这点,徐福还有点赧然,说起来初时他挂了个扶苏老师的名头,哪怕到了后来,做了扶苏的父亲,却也在教育问题上半点力也未出。嬴政虽与扶苏相处甚少,但对扶苏的关心倒是没少过。

  “有。”嬴政满意一笑,道:“我们还在邯郸时,扶苏便想了些整治公子嘉为你出气的法子,虽然想法嫩了些,不过他那颗心总算脱掉仁善的外皮了。”

  “仁善有何不好?”徐福只知历史上秦始皇和长公子扶苏多处不合,皆因二人xing格不同的原因,但具体他却是琢磨不透了。若说,历史上扶苏会败,只是因为他与嬴政频频冲突,让胡亥钻了空子,与赵高联合起来,那么做个仁善的君主又有何不好呢?至少也不会让秦朝在后世被抹黑得只留下“bào政”二字。

  “自然不好!”嬴政声音一沉,严肃道:“寡人心怀壮志,但却也知道,灭六国并非易事,你我相识距今,如今两国已拿下,过去几年了?若是待到寡人中年时才一统天下。等到秦国真正安定,不,哪会有真正安定的时候……这样说吧,人的一生何其短暂,寡人若是在秦国未安之时,便已经离去,扶苏一人,何以安顿家国?是,有李斯,有尉缭,有赵高,蒙恬……但是,他们是寡人的臣,他们为寡人效忠,但轮到扶苏的时候,怕是未必如此了……仁善只能给国家带来一时的安稳,但同样带来的却是长久的混乱。若是君主无能,想一想那死了的赵王,昏聩的魏王……寡人不愿日后秦国也落得如此下场。”

  这也正是嬴政推行法家的缘故,法家讲究严苛刑法,以法治国,这一套不仅是用在了治国之中,行军、封赏皆是如此。所以嬴政不需要没本事的手下,凡是上战场的人都知晓,杀敌是可以换来加官和金银的。

  徐福听完这一番话,心头有些复杂。他虽与嬴政俨然快到亲密无间的地步了,但他自认不通军政,更不懂如何教育扶苏,便撒手抛开了,甚至连过问也极少。如此相处下来倒也没什么不对,毕竟嬴政对他处处都极为退让。但是如今不过问上一句,便得来嬴政这样剖白的一番话,徐福头一次觉得自己确实对嬴政怠慢了许多,他竟是不知道嬴政心头藏了这样多的话。

  他的这般模样,与那些史书上冷冰冰的记载,彻底划开了一道鸿沟。

  听此时嬴政的口吻,徐福怎么样也无法将他同晚年那个求长生的始皇联系起来,毕竟他此时说起死去时,口吻还是如此的坦然平淡。

  而且嬴政说得不错,在秦国初定的时候,换上却是仁善的君主,也的确压不住势。不说六国后人之中那些不甘心的,就说朝中人,首先说赵高,他是个好相与的吗?若是他如历史一样,生出私心那又该如何?一个仁善的君主如何玩得过他?君王仁善过头,便无疑是给人好欺的信号。若是朝中再有人提出,复辟分封制,而扶苏却不如嬴政的魄力手段镇压不下来,那又怎么办?原本秦实以法治国,若是到了扶苏这里,qíng重于法,那又该如何?

  徐福确实不通军政,但是他却听说过这样一句话。乱世当用重典,太平才需仁君。

  他忍不住握住了嬴政的手,淡淡一笑,“你说得不错。只要有成效便好。”

  嬴政感觉到徐福骤然间温柔许多,还诧异了一下。难道阿福又有何事要求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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