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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_尤四姐【完结】(21)

  颂银皱了皱眉,“父母健在不能分家,她好歹也是个小姐,这道理都不明白?再者怎么叫公婆给她腾地方,太不像话了。”

  “横竖已经不讲理了,索xing破罐子破摔了。”桐卿吃完了,接过杯子漱口,站起身说,“不行,我还得去瞧瞧,得着信儿回来告诉你们。”说完带着她的奶妈子又上老太太那儿去了。

  让玉吃完了,在屋子里游dàng消食,慢声慢气道:“常格还在衙门呢,不知道怎么处置这事。”

  颂银是官场上混迹的,有快刀斩乱麻的习惯,“过日子这么斤斤计较,往后怎么活?娘家没调理好,送到婆家丢份子来了。常格要有能耐管住她,别红敢这么放肆?可见是平时娇纵惯了,这么没人伦的东西留着gān什么,该打发就打发了吧,图个清静。”

  让玉点头,“老太太发话,让人把她娘舅叫来,谈得好,瞧在孩子的份上让她给二婶子陪个不是,事儿就过去了。要谈得不好,让舅老爷把他们家姑奶奶领回去,佟家没地方安置这尊大佛。”

  大家子的日常就是这样琐碎,人多了,矛盾就多,只有你想不到的,没有发生不了的。不过像常格媳妇这样的算是少见的,眼热小姑子婆家来的聘礼多,拿自己当初来比较,但凡有半点落于人后就觉得瞧不起她了,待她不公了,就要闹。人心不足,不知道感恩,更不知道退让。好些婆婆有意苛待媳妇,她在二婶子那里像佛爷似的供着,连老太太都说,“我们二太太不是娶了媳妇,是多了个妈”。别红怀身子的时候只差没把月亮摘给她,结果供来供去,惯出了她一身娇纵的臭脾气。

  颂银不爱过问这个,也没留下听后话,第二天上宫里当值,换她阿玛回家休息。

  禧贵人催生死胎的事,像一粒石子沉进湖泊,转眼没了踪迹,纵有遗憾,也只是皇帝一个人的遗憾。

  太后要过五十大寿了,阖宫张灯结彩。颂银又忙起来,从用度到官员敬贺,再到升平署奏什么乐,都要一一过问。待安排妥当了,具本呈太后过目,有什么不合心意的地方好即刻修改。

  其实去太后那里她总有些忌惮,怕遇上豫亲王。可就是这么不凑巧,那天进门便看见他在,回眸一顾,眉目森然。颂银着实有点怕他,因而心虚紧张,略定了定神,方上前蹲身请了个双安。

  ?

  ☆、第19章

  ?帝王家的人,本就和常人不一样,能爬到高处的心机大多颇深,和这样的人打jiāo道,就要存着十二万分的小心。

  太后面上看不出任何不妥来,为人很谦和,也不拿架子。因为佟佳氏在豫亲王门下的缘故吧,大概有些爱屋及乌的意思,因此她每每来请安回事,她都很好说话,从不有意刁难她。但身份摆在那里,这种人常给她一种亲近不得的感觉,哪怕她笑咪咪的,笑容背后依旧暗藏一副狰狞的嘴脸。颂银进慈宁宫是例行公事,该跪就跪,该聆训就聆训,把要说的都说完了,再行个礼就能告退了。

  这回却不太一样,太后看了陈条没什么意见,但把她留下了,还赏了座儿。颂银心里战兢,行动依旧进退得宜,谢了座,欠身坐下,就是离豫亲王近了点儿,视线难免有和他撞上的时候,也是很快调转开,绝不再看第二眼。

  讨厌一个人,大抵就是如此。虽然阿玛说皇宫之中争权夺势不是什么新闻,但他bī迫她害人xing命,这件事她永远忘不掉。所以见到他,心qíng很复杂,有恐惧,有怨恨,还带着点儿羞愧——当然这羞愧并不是针对他,是无颜见皇上和禧贵人还有早夭的阿哥,是对自己甘于同流合污的愤恨和自责。

  他当然也察觉到她的qíng绪了,她不声不响,但眼睛里会流露出一种轻蔑的味道。他低头看盏里漂浮的几片茶叶,毫不在意地笑了笑。横竖只是替他办事的人,她的喜恶没什么要紧。她只要记住自己的份内,至于怎么看待他这个主子,是她自己的事。

  太后对那些仪俗流程不感兴趣,她最关注的是戏。有时候为了解闷儿,也爱甩甩水袖,给身边的人唱上两段。

  “虽说是做寿,要图喜兴,可也犯不着样样和寿星、麻姑沾边儿。挑些有意思的吧,《三岔口》、《打金枝》,不怕说戾气太重了,就图个高兴嘛。”太后把折子递回给颂银,“小佟总管近来辛苦,姑娘家儿,怪不容易的。”

  颂银忙站起来肃了肃,“为皇上和老佛爷办差,不敢说辛苦。老佛爷钦点的戏码儿,臣即刻就吩咐下去。老佛爷喜欢小叫天,把他请到宫里来,等寿宴过了单给老佛爷唱。”

  太后点头,“我听说城里大户人家办堂会请他,还得看他愿不愿意。这人可不好相邀,身为下贱,品xing儿倒高。你去请他,不能仗着咱们是宫里的,要客客气气待人家。上台弄得不qíng不愿就没意思了,好好的戏都演砸了。”

  颂银笑着说是,“老佛爷看得上他的嗓子,是他上辈子修来的福分。进宫唱戏多大的脸面呀,他没有不来的道理。也是老佛爷慈悲心肠,并未下懿旨严令他,他不感恩戴德,岂不是不知好歹?请老佛爷放心,臣一定把事办妥,叫老佛爷高高兴兴的。”

  她会说话,太后脸上露出笑容来,“这么着好,人家是苦出身,bī得过了倒像咱们仗势欺人似的。他进宫也不叫他白唱,大大的赏他就是了。”

  颂银应了个嗻,“那臣这就去办了。”

  太后却说不忙,压了压手道:“你坐。原本要差人传你的,今儿既然来了,正好。”

  听这口气似乎不像是什么好事,总离不开上次储秀宫出的岔子。不过既然太后和豫亲王都有参与,她心里并不觉得紧张,一条船上坐着,岂会发难?怕就怕有别的,万一要牵扯上惠嫔,那她应该怎么应对?

  她脑子转得飞快,只敛神道是,“听老佛爷示下。”

  太后的问题是由浅及深,先问禧贵人那里如何,“皇上也怪难的,盼星星盼月亮,好不容易盼来一位阿哥,结果就这么没了。”

  这话是说给所有人听的,表示惋惜,顺带撇清关系。颂银不动声色附和两句,方道:“皇上这程子圣躬违和,这件事是伤心事,后来没再提起。禧贵人在东北三所,据守门的说疯疯癫癫的,整天抱着枕头叫阿哥。臣前儿去瞧过一回,看qíng形不怎么妙,光着脚丫子满世界乱窜。传太医院的人诊脉,单开了两幅补气的药,再没别的了。”

  “由她去吧,这是她的命,活着就得认命。”太后说这话的时候完全是冷酷无qíng的,那些宫女子在她眼里还不如糙芥子。何况是这种获罪的低等嫔妃,死活根本不在她考量之中。她关心的是其他,诸如皇帝对这事的态度,还有永和宫的qíng况。

  皇帝吃过一次亏,这回用足了心思,守喜的人全由他亲自派遣,从御医到收生姥姥都是信得过的。司礼监的头儿谭瑞也奉旨过去照应,可见是把所有希望都压在惠嫔身上了。既然一个禧贵人废了,再动惠嫔必定是不能的,太后状似无意地问:“永和宫也就是这几天了吧?都筹备好了?”

  太后十分惜命,她属羊,今年生的孩子属虎,生肖克撞,有孕的嫔妃一概不见,因此不清楚惠嫔现在的境况。颂银说是,“万岁爷看重,下令好生办,小主子落地要用的东西都筹备妥当了,请老佛爷放心。”

  太后慢吞吞嗯了声,“我瞧东六宫近来侍卫都比平常多了,万岁爷也真上心。”忽然话锋一转,“大学士容蕴藻家和你家沾着亲?”

  颂银心头着实一跳,暗想他们是不是要打容中堂父子的主意了?她以前一直以为豫亲王和容实的jiāoqíng就像金墨丧礼上所表现出来的那样,是近乎拜把子的qíng义。现在她进了内务府,知道官场上的门道了,才发现事实并不是这样。皇帝重用容蕴藻,容实应该是皇帝的人。豫亲王这样不遗余力地套近乎,形成一种假象,容实同他有道不明的关系,好在皇帝面前架空容家,不说令皇帝无人可用,至少禁中的侍卫统领不会是容实。没想到皇帝不为所动,信他所信,照旧将紫禁城中枢的警跸jiāo给容实,所以豫亲王白打了算盘,得从别的地方重新下手。

  她恭恭敬敬呵腰,“回老佛爷的话,我们两家是尸骨亲,容实的哥子聘了我过世的姐姐,算是沾亲,但往来不多,维持场面上的热闹罢了。”

  太后抚着膝头的大白猫看豫亲王,“我记起来了,燕绥,那回你说替人换庚帖,就是这一宗吧?”

  豫亲王唔了声,“额涅好记xing,您要不提,儿子都快忘了,那回我替容绪,小佟总管替她姐姐。”说罢眼神轻飘飘往她这里一瞥,瞥得极有深意。

  颂银赶紧低下头,听太后又道:“据说述明这么办是为了让底下的儿女联姻,要是真的,那小佟总管已经许给容实了?”

  她忙说不是,直觉豫亲王两道视线刀片似的划将过来,看得她毛骨悚然。别说没和容实怎么样,就是定下了也不能承认,天知道他们又是什么算计,索xing推得一gān二净才好,便道:“我和容实自认识以来就不对付,这些年我偶尔上容家请安,见完了老太太和太太即刻就回去的,和容实称不上相熟。”

  “是吗?”豫亲王慵懒一笑,“不对付,怎么还给你求qíng呢?”

  颂银暗中腹诽,容实不救她,她这会儿头七都过了,裹了一身的官司,不是拜他这位好主子所赐?他还来质问她这个?可她不能置气,因为没有这个胆子,只得平下心气说:“大概就是瞧在沾亲的份上吧,不能眼睁睁看着万岁爷责罚我。”

  太后想打听的都打听完了,重新看了罗列细乐的折子。颂银确定她没什么疑议了,起身蹲安行礼,却行退出了慈宁宫。

  出来就能喘气儿了,她匆匆离开,跑得见了鬼似的。等到了花园夹道里,才叉腰狠狠吐纳了两口。对面来的太监扎地打千儿,自己是他们的上司,平常也是这样的,于是不假思索地抬抬手,忽然发现这些人根本不是冲她,一时尴尬地把手停在半空中。壮胆儿回头看,原来身后不远处就是豫亲王,他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

  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站在那里讪讪道:“六爷您出宫吗?”

  他背着手缓步过来,到她跟前停住了脚,“你和容实真没什么?”

  这事儿和他相gān?颂银没敢呲达他,垂手说是,“真没什么,我们连远房亲戚都不如。”

  他的脸上露出了点儿笑意,“容家没提下聘?那你阿玛的计划不是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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