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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_尤四姐【完结】(29)

  颂银不说话了,鼻子有点发酸。容实虽不着调,却很懂她,她想光宗耀祖,但绝不是靠这种手段。她不像惠妃似的,只要位分高点儿,在她那继母跟前有脸就行。她的追求更复杂,挣个功勋,有点建树,不一定死守内务府。前边的大总管有兼织造的,有兼三关税务的,她是个女孩儿,如果能够开辟这条道儿,后边再有女总管继任,就不用发愁了。

  当然她心里所想不会告诉他,垂首随意道:“有什么不同的,还不是人家的包衣!万一他打定了主意,我还能跳出人家的五指山吗?”

  “所以说你应该跟我呀,跟我不比跟他qiáng吗。”他十分怅惘的模样,“我就不信咱们结了亲,他好意思横刀夺爱。”

  她皱了眉头,“敢qíng我除了你们就不能相上别人了,非在你们俩中间选?”

  他摸了摸鼻子,没吭气。她的确有选择,能gān的姑娘谁不喜欢啊。当然也有人只爱会撒娇能折腾的,但那样的男人不适合她,会rǔ没了她,也就他这种带着仰慕意味的配她,最合适。

  相谈了半天,天都黑透了,他再赖着不成体统,她的嬷儿用完了饭,也跟家里下人过来了。他背着手,对她和气一笑,“我这么说,能让你感觉到我稀罕你,就是这么个意思罢了。”他退了两步,没等她轰人忙转身吩咐,“二姑娘刚进了一碗江米粥,胃口还成。夜里缺什么要什么,和上夜的人说,命她们去办。”

  颂银的两个嬷儿福身,“谢谢二爷了,我们姑娘给您添麻烦了。”

  他说不麻烦,回头瞧了她一眼,她背靠大引枕坐着,视线调到了房梁上。

  他走了,嬷儿们请他走好,方放下帘子关上了门。

  这两个嬷儿都是自小照顾她的,一个是奶妈子,姓定。一个是看妈,姓金。大户人家是这样的,孩子多,并不是太太自己带着,人人都有自己的嬷儿。这些嬷儿会跟你一辈子,甚至姑娘嫁人后,她们也在你身边,就是俗称的陪房。颂银和她们感qíng很好,有时候自己的亲妈反倒不如她们体贴,会心疼人。嬷儿们有自己的丈夫和孩子,但在主人家年代久了,又是自己看大的孩子,其母爱没有阶级之分。有时候为了自己的小主子,能和太太、老太太较劲,是一帮可亲又可爱的人。

  “我心里急得火烧似的,把人关在院子里,支我们吃饭去,我真怕出事儿。这容家也有意思,老太太看着也不靠谱。”定嬷儿一边抱怨,一边上来照看她,“怎么样了?哪儿疼啊?这会子还对付?”

  她说:“都好了,不疼了。”

  金嬷儿打手巾给她擦脸,叹着气说:“大热的天儿,人家小姐都在月dòng窗前看书呢,只我们家的在外头奔波。大老爷也是的,自己的闺女不看顾些儿,实在热了就不让上值了,哪怕时候短点儿也成呀。偏弄得一板一眼,我瞧他就是懒,什么都让闺女gān,自己可清闲了。”

  颂银只是笑,当初她接替金墨的时候她们可不是这么说的,自己的小主子接掌了家业,顿时腰杆子粗如水桶,“风水轮流转了,这回可轮着咱们喘粗气儿啦。你好好的,跟着老爷学本事,不说赛过大姑娘,横竖不能比她差。老爷才没了膀臂,难过着呢,你要听话,要勤恳,不能惹他生气。如今佟家就靠你啦,你往后是当家的,再没人敢给你脸色看了。”

  她们说的是实话,父母虽不偏颇,但总有照顾不及的时候。比如原先金墨是全家的中心,因为她是长房长女,受的眷顾比她多。她行二,不上不下的最不受重视。要不是金墨没了,她应该也像让玉似的,年纪到了,筹备筹备就嫁人了。

  这回病,其实来得快去得也快,但为了回避郭贵人的事,还是告了假。她阿玛也传话回来,说那位小主的确是有了,万岁爷吩咐不许宣扬出去。郭主儿头回不肯侍寝的消息,满紫禁城都知道了,这回就借着这个由头,说她又冲撞了万岁爷,万岁爷龙颜大怒,把她扔进景祺阁禁足了。

  既然打入冷宫,就用不着特意照看了。明面是这样的,暗地里呢,阁内看守的太监和一个随身的jīng奇身上都有功夫。和外面隔断了,厨司送去的东西一概不用,她有自己的小灶。侍卫每天宫门一开,趁巡视的便利往里头顺东西,确保吃喝上安全,剩下就没什么要紧的了。颂银上值后经过那里时看一看,郭主儿气色更好了。一个人jīng神上折磨着,好比生活在炼狱里。她不喜欢皇帝,从一开始就排斥,听见翻牌儿简直要了她的命。现在有了身子,搬到景祺阁来,忽然觉得世界清静了,还像做姑娘那会儿一样,太阳没照到脚尖的时候坐在花树下喝茶、下棋。等日头高了挪回屋子里,睡觉、绣花,日子过得有滋有味的。

  “我要是个爷们儿,这辈子肯定打光棍。”她拉着颂银说,“一个人多好呀,用不着察言观色,也不用委屈自己。”

  颂银闲在地和她聊着,“万岁爷对您不好吗?也关心着您呐。”

  郭贵人撇唇一笑,“关心我?关心皇嗣才对。”说着调整一下坐姿,掩着嘴窃窃说,“您知道我为什么怕侍寝?”

  颂银尴尬地摇摇头,已经做好了准备听她说内幕消息了,结果她一开口还是吓着了她。

  “皇上不正常,他心里有病。我原本不懂那些个,是我的嬷儿告诉我的。男人和女人行房,进的是生孩子的那个地方,可万岁爷他不是。”口没遮拦的郭贵人也臊红了脸,往身后指了指,“他跑偏了,喜欢后头。”

  颂银大惊失色,脸红心慌忙捂住了她的嘴,“我的好主儿,千万不敢乱说,这是妄议,要掉脑袋的!”

  郭贵人眨着一双大眼睛说:“我就告诉您一个人了,连我嬷儿都不知道,您别怕。”

  颂银qíng愿从来没有听过这话,要是能像扫地似的全清扫了多好,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她一个姑娘家,实在不愿意管这些个。可既然知道了,难免又要猜想,皇帝这么多年来子嗣稀疏,难道就是这原因?他和陆润是否确有其事?无论如何,郭贵人这里是要叮嘱好的,“事关皇上的脸面,如果想安安稳稳活着,就把它烂在肚子里,梦话都要绕开了说,小主儿记好么?”

  郭贵人见她神色凝重,发现自己这回真的不知死活了,顿时有些害怕,抓着她的胳膊说:“小佟总管,你能替我守住吗?”

  颂银叹了口气,“您放心,我还想多活两年呢!”

  从景祺阁辞出来,赶紧qiáng迫自己忘了,秘密知道得越多越危险,她也怕自己一个闪失说漏了嘴,到时候小命难保。

  站住了定定神,放眼眺望,夹道狭长,两面红墙笔直地分割开了天幕,只看见窄窄的一溜蔚蓝。还有好些事儿要等着她gān呢,她晃晃脑袋,提袍过了景运门。刚上乾清宫天街,正碰上容实从后左门出来,看见她就笑了。宫里不得喧哗,他抬手挥了挥,举止热络,像多年没见的老友乍然相逢。

  他的笑容能感染人,带着点儿痞气,但是纯真自然,不像豫亲王似的,让人不得不心存提防。两个人商议定了要在人前装样子,于是没有半点抵触的qíng绪,颂银上前和他打招呼,“忙什么呢?”

  他说:“过两天万岁爷要巡视西山,沿路的警跸要提前筹备起来,光忙这个了。你打哪儿来?”

  她往东六宫方向指了指,“上四执库去了,皇后的朝珠要重串一盘,我去看看筹备妥当没有。”见他的乌纱下汗水氤氲,从袖里抽了帕子给他掖掖,“洗把脸再忙吧,大中午的,略歇一歇。”

  容实却呆住了,他没想到她温柔起来是这样的,仿佛一只手在他心上挠了一下,他连喘气都快忘了,结结巴巴说:“妹……妹妹啊……”

  她抬眼看他,居然含qíng脉脉。容实有点慌,心里突突跳起来。身后传来侍卫们的笑声,因值房就在后左门里,一探头就能看见他们。一大群光棍汉,发现上司有了艳遇,比他们自己娶媳妇还高兴,压着嗓子瞎起哄。容实晕陶陶的,一股自豪感油然而生,这就说明他也是有主的人了,终于和那帮混小子不一样了。

  他刚想发表点诸如“你真好”、“真关心我”之类的看法,眼梢一瞥,隆宗门上闪过一个身影。他顿时又感到灰心了,原来她的体贴全是做给豫亲王看的。

  ?

  ☆、第26章

  ?“好了,走了。”他丧气地说。

  她转头看一眼,轻轻嗯了声。

  “你早看见他在那儿了?”

  她点点头,“我出景运门就看见了,正愁找不着机会表现,这下可好,起码消停三五天。”

  容实很不高兴,“今儿老太太想请你家去,一块儿吃顿饭。”

  颂银思忖了下,“今儿没空,广储司盘库呢,夜里要值夜。”

  “怎么老值夜啊?”他居然有了点哀怨的味道,“我找你,你总没空,那怎么处呢。”

  颂银看他委委屈屈的样子觉得好笑,“处什么处,说好了装样子的,你别当真,回头着了人家的道儿,我可不管你。”

  他愈发难过了,“你别这样,要装就装得像样,老把实话挂在嘴边上,人家可不傻,看得出来。”

  煌煌的日头照得人眼晕,颂银手搭凉棚眯眼瞧他,人高马大的,有时候脾气还像个孩子。她叹了口气,“怎么办呢,我一直都这么忙。越是逢年过节,我越是脚不着地。你还和我处?将来独守空房也愿意?”

  他说愿意,“没娶亲不也这么过吗。”

  颂银斜了眼儿,说什么想和她发展,其实就是为了向家里jiāo差,她心知肚明。也不和他打趣了,站在外头没遮没挡的,热得厉害。她拿手当扇子扇风,说了句“回见”,打算就此别过。

  容实嗳了声,“过两天是你十九大寿啊,你做是不做?”

  她有点不好意思,回身说:“别瞎喊,什么大寿啊,我忙着呢,没空过生日。”

  “既然不大办,那我陪你过吧,我给你做好吃的。”他笑着说,“我会十八种长寿面,给你来一大碗。”

  颂银倒觉得心里暖暖的了,也不忍心打击他,只说:“看吧,那天不知道得不得闲呢。”后左门里传出声音来,吵吵闹闹说得闲,“我们顶他的班儿。”颂银抿唇一笑,没再说什么,朝隆宗门上去了。

  也许是头回和男的走得这么近吧,这男的又不加掩饰地表示想和你处,女孩子家,面上矜持着,心里还是有些小欢喜的。容实就跟他的名字似的,很实在的一个人,彼此说过几次话,就能判断他的xing格,该直慡的时候直慡,该圆融的时候圆融。他在皇帝和豫亲王面前还有另一副练达的面孔,难怪老太太对他最大的评价就是聪明,说:“别看这二爷有时候神神叨叨的,他的脑子转得比别人快。老话说了,三岁看八十,小时候越顽劣,长大了越有出息。上回他做的灯台,手艺可太好了!看着是盏香炉,里头有个机簧,一摁蜡烛就蹦出来了。他那手木匠活儿,都赶上明熹宗啦。”能做木匠活也是优点,人要找些东西消遣就不会到处乱跑。京城里诱惑多,居家的爷们儿难得,汉人这点就比旗人qiá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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