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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家_尤四姐【完结】(49)

  他泪眼模糊,已然撕心裂肺了。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对眼的人,怎么说话就不成了呢?一向活蹦乱跳的姑娘,摔了一跤就完了,这是什么道理?他把前额抵在炕沿上,失魂落魄说:“谁害了你,你告诉我,我给你讨公道。别这样,我不知道该恨谁,我觉得什么都做不了。”

  颂银听着他的话,悄悄从眼梢看他的行动,见他伤心极了,实在让她既愧疚又感动。她没有想过自己的死活会对他产生这么大的触动,总觉得两个人虽好,真要到了无力转圜的时刻,分开也就分开了。如今看他的反应,她觉得这辈子应当是难以舍弃了,这样下去怎么办呢?感qíng越来越深,难道真的必须挣个鱼死网破吗?她唯有尽量维系着,只知道不忍心欺负他。一辈子知己难觅,像他这么一根筋的人再难遇上了。

  他蹲在她炕前,绞尽脑汁想着如果失去她,他应该找谁去恨。她垂手在他肩上拍了一下,他猛地蹦起来,“妹妹!”

  她笑了笑,“你这么巴望着我死?”

  他又惊又喜,红着两眼说:“我以为你不行了,苏拉来传话时说你连人都不认了,我那时又走不开,心里急得火烧一样。”他伸手捧她的脸,带着哽咽喃喃,“没事就好,你还喘着气,我就有指望。”他扭头在肩上蹭了蹭,低声说,“真吓坏我了,我以为见不到你最后一面了,刚才进门撞了腿,这会儿还疼呢。”

  颂银不知道那苏拉是如何加油添醋的,居然把他唬得魂不附体。她只觉得他在某些方面单纯得有点傻。他是垫窝儿①,又是硕果仅存,父母把全部的宠爱都给了他。于是养成两种xing格,官场上他有把握,看得透彻,善于应对,但感qíng上呢,既脆弱又直白。对他来说重要的人有了闪失他会惊慌失措,他害怕了会颤抖,会哭,简直像个孩子一样。她想安慰他,可又怕留不住他,他明天还会执意找豫亲王决斗。颂银心里很明白,这种事绝不能发生,传出去不说太后,连容家人也会迁怒她。爱qíng不是不重要,而是在面对家族兴亡时必须屈从,他们现在能做的,就是努力维持现状。不要奢望一些不可能的东西,只要两个人还能在一起就足够了。

  她对他比了下伤口的位置,“在这里,有一节手指这么长。当时摔下来的确不认人了,我阿玛以为我完了,才让人赶着去通知你的。”

  这些都不重要,虚惊一场是造化,他抓起她的手在自己脸上蹭了又蹭,“咱们不说那个,不管你伤得重不重都应该告诉我。你现在疼吗?想吃什么,我来伺候你。”

  她委屈地瘪了瘪嘴,“我没有胃口,什么都不想吃。我只要你陪着我,哪儿都别去。”

  容实受宠若惊,红着脸,小心翼翼抬起一根手指在彼此之间划拉了两下,“我……陪着你,今晚上可以不走吗?”

  颂银很不好意思,一个姑娘留人过夜似乎不太好,毕竟家里这么多的长辈,叫人说起来私定终身了似的,乱了佟家的规矩。她想支起身子,略一晃头就发晕。他忙上来扶她,也不拿引枕了,让她靠在自己身上。

  颂银找了个舒服的角度偎着他,找到他的手,和他紧紧握在一起,“要是留在我房里,我怕老太太和太太怪罪,叫人说起来难听。你回去,明儿再来,我想要你照顾,我不要别人。”

  他经不住哄,一哄他就找不着北,明天有什么计划也都忘了个一gān二净。嗅嗅她发间的香气,直觉自己已经坠进了温柔乡,她说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我和皇上告了假,明儿不当值了,就在这里陪你。”他盘弄她的指甲,纤长饱满的,泛着莹莹的粉色,漂亮的姑娘无一处不完美。

  颂银唔了声,“你怎么和皇上说的?”

  他转过头,很自然地在她太阳xué上吻了一下,“我说小佟大人因公受伤,臣愿领旨,代圣躬垂问。毕竟我的媳妇儿替他的妃嫔处理后事出了岔子,论理他该有愧疚之qíng,准我一天假照顾你,也不算过分。”

  颂银很害羞,心里却是甜的,口是心非地嘀咕着:“谁是你媳妇儿?八字还没一撇,你不许对外张扬。要是坏了我的名节,叫你家里人瞧不上我,那我多冤枉啊!”

  只有诚心想进门过日子的,才会在乎对方家里人的看法。容实很高兴,笑着说不会,“就我们家老太太和太太心思,哪怕瞧不上我,也不会瞧不上你。但凡我不合她们心意了,老说我配不上你,你瞧她们多待见你。”

  颂银抿唇一笑,她这辈子追求的就是这个,叫人瞧得起。如果豫亲王不作梗,彼此没有利益上的冲突,她知道容家人应该是满意她的。可一旦将来生变呢?就像她阿玛说的那样,她能够只在乎爱qíng,不在乎两家人的前程xing命吗?

  可是爱之越深,越难放手。她和容实没有惊心动魄,是细水长流式的感qíng,一点一点渗透,慢慢的沉沦。然而不敢想象以后,如果现实不允许他们在一起,她应该怎么办?

  她和他偎得更紧密一些,轻声问他,“你说我要是请旨求皇上赐婚,皇上能答应吗?”

  容实蹙了眉,“那得看六王爷有没有向皇上或太后透露过什么,如果他说过想娶你,赐婚即是反目,没到最后,我料皇上不会这么做。”说完了方回过神来,讶然道,“你打算求皇上赐婚?那也是我去,哪能让你出头?”

  颂银也是一时冲动,唯恐他先提,更激化他和豫亲王的矛盾。如果是她主动呢?是不是好一些?可转念一想不济事,既成一家,容实得罪还是她来得罪,有什么区别?她习惯xing地抬手摸额,结果触到了伤处,猛抽了一口气,哎哟一声大叫,眼泪巴巴地嘟囔,“可疼死我了。”

  容实忙替她查看,因为隔着一层纱布,看不见里面qíng况,便在边上捋了又捋,喋喋道:“我给你chuīchuī,chuīchuī就不疼了。”

  两个人还是孩子心xing,笑闹一阵停顿下来,灯下看心上人,各有各的况味。

  也许是上回有了一点经验,熟门熟路的,那唇就想找个归宿。他慢慢靠过来,听见她气息咻咻,急促可爱。他笑了笑,轻轻抚摩她的脸颊,颂银的ròu皮儿是他见过最好的,即便长时间在外奔波,依旧细腻光滑得杏仁豆腐一样。他低下头,主动靠近她,他爹的金玉良言一时也不敢忘。男人就要脸皮厚,看准了不能犹豫,只要姑娘没打算甩你两个大耳帖子,你就使劲往上凑。他细端详了她的神qíng,没看见丝毫厌恶,相反的似乎还有点意乱qíng迷,那眼神蒙蒙然,笼着云山和雾海。他心头窃喜,暗说多亲几回她一定会中了他的毒,从此再也摆脱不了他了。他把手绕到她背后,试探xing地收拢,然后撅嘴凑了过去……

  “亲一下。”

  她眉眼弯弯,虽没有回应,那红艳艳的唇已经做好了准备。

  明明是瞄准了靶心的,结果一箭出去she偏了,亲在她的嘴角。隔靴搔痒仿佛更能撩人,那种着急的感觉又来了,他在别处流连,颂银不耐烦,捏住他的下巴,qiáng行把他的脑袋掰正了。

  这才是亲吻,要嘴唇压着嘴唇。她很喜欢这种感觉,和豫亲王的那次是不一样的,她讨厌那个人,他的吻会让她恶心。她爱慕容实,容实就是香喷喷的,哪怕身上有汗味儿,她也觉得是男子汉的阳刚气。

  这回贴得比上回更紧一些,滋味不太一样,似乎不限于唇瓣的接触,应该还有更深入的东西可以挖掘。颂银就像他书房案头上的那个jīng瓷粉彩的娃娃,令人心痒难耐,但又不敢用力,唯恐压坏了她。他觉得自己可能太忘qíng了,亲得比较不讲究,隐约听见有人来了,匆匆分开时,她的嘴唇有点肿,是他嘬出来的。反正现在她是不会嫌弃他了,以前拿唾沫给她抹了蚊子包她都要大呼小叫,眼下她不过含羞瞥他一眼,悄悄卷着袖子把嘴揩了。

  来的是太太,进门的时候容实已经老老实实站在离炕一丈远的地方了。见了太太恭敬作揖,“我在宫里得了消息,担心妹妹出事,匆匆忙忙的就来了。进门没先给老太太、太太请安,是我礼数不周全,请太太恕罪。”

  大太太是很客气的,并不跟他斤斤计较,笑道:“劳二爷记挂着,银子初回家那会儿我也吓着了,还好只是磕了个口子,流了点血,眼下可算缓过来了。我瞧二爷来得急,必定还没用饭,先前回过老太太了,老太太吩咐给二爷置一桌席,没有来家一趟饿着肚子的道理。”

  容实回头看了颂银一眼,她说过不想让他留宿的,怕家里大人责怪。姑娘家名节很要紧,他也不想让她为难,便温煦一笑道:“太太不必麻烦,家里都是现成的,我回去再用就是了。今天来得仓促,许久没登门了,空着两手,实不成个话,叫太太笑话了。我这就去给老太太请安,今儿先回去,明天告了一天假,再来瞧颂银。”

  大太太哦了声,“这就回去呀?”把人送到门外,让嬷儿引他去老太太园里,自己踅身又进来了。

  颂银歪在炕头,感觉嘴唇有点别扭,也不敢正眼瞧她额涅,偏过头潦糙敷衍:“您怎么不歇着?天儿不早了。”

  大太太说不忙,见她外面的袍子还没脱,上来给她解纽子,一面问她,“容实听说你伤着了,这么火急火燎的赶了来,你们两个有什么说法吧?”

  她一味搪塞,“我和他共过几回事,这回受了伤,他下值来瞧瞧我,有什么不对么?”

  大太太给她脱了坎肩,心里自然知道他们不寻常。总算没有辜负老太太的期望,老太太是盼着能再和容家结亲的。她自己也瞧了,容实不像小时候似的神憎鬼恶了,他很知礼,也热心肠,目下又身居高位,颂银能和他成事,两家门第算齐头,至少这二丫头不像让玉似的白扔了。只是孩子不好意思,她也没有追问她,给她脱了完了罩衣再脱袍子时,看见她胸口挂着一块玉,种份和水头都不像寻常东西。

  她顿了下,“这是哪儿来的?”

  颂银忘了这出,竟给她额涅看见了,顿时有点慌。一手捂着,一面扭身说:“上回经过琉璃厂恰好看上了,就买下来了。”

  大太太斜眼一笑,“别蒙我,让你添首饰都不愿意,有闲心逛琉璃厂?这索子可不是女孩儿用的,圈口大,分明就是男人的物件……说吧,是容实给的?”

  颂银脸上滚烫,真担心伤口又漫出血来,支支吾吾推脱着:“不是,您别瞎猜……哎呀,我困了,要睡了,额涅也早早安置吧!”

  她蒙头躺下再不理人了,大太太全明白了,轻轻笑着,替她熄了灯,打帘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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