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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图塔_尤四姐【完结+番外】(90)

  他行了一礼,“从中正殿来。”

  她往他身后张望,蹙着眉头喃喃:“要足了qiáng,最后落得这样下场,何必呢!”又问他,“听说你今儿娶亲?”

  他怔了下,她不提起,自己简直要忘了。

  帝姬只是轻叹,自觉和他远了一重,好些话也不方便说了。初听闻他问皇太后讨了彤云,真让她大吃一惊,还琢磨是不是自己弄错了。后来想想他们里头故事多了,自己一个局外人看得似是而非,也不好随意打听,便不再多言,转身朝哕鸾宫去了。

  天还没黑,过大礼要到晚上,这会儿音楼正忙着给彤云上头。本来一个宫女出嫁,不兴那么多讲究,大不了换身朱衣就算天大的面子了。但他们不同,是皇太后赐婚,又碍着肖铎的身份异于旁人,掌印嘛,天字第一号的,所以彤云可以戴狄髻cha满冠,打扮全照命妇的排场来。

  帝姬进门,坐在槛窗下旁观,笑道:“果然人靠衣装,宫女常年穿紫袍戴簪花乌纱,瞧上去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这么一打扮,和以前大不一样了。”示意随行的女官把贺礼呈上来,和煦道,“今儿是你的好日子,这是我的一点意思,给你添妆奁的。”

  彤云忙蹲身下去,“谢长公主的赏,奴婢微末之人,劳动长公主大驾,真不好意思的。”

  帝姬扭过身子端茶盏,应道:“我和你主子常走动,你出门,我理应来尽一份心,也不枉相熟一场。只可惜了咱们在宫里讨不得你的喜酒喝,”探过去拉了下音楼的衣袖,“彤云走了,我料着你也寂寞。回头我吩咐下去,今晚上不回毓德宫了,在这里和你作伴。旁的没什么,万万别遇上万岁爷翻牌子才好。”

  音楼有些难堪,“我在宫里出了名的留不住皇上,你不知道啊?”

  她当然知道,听旁人说酸话都听了多少回了,她那位姐姐虽然藏着掖着,所受的帝幸却无人能及。皇上这会儿迁到西苑炼丹,据说步音阁悄悄跟着一道去了,这下子是老鼠落进了米瓮里,要不是碍着她是南苑王宠妾,只怕老早就下旨册封了。

  帝姬想起她那哥子就皱眉头,亏他有这个脸,臣子的女人,说霸占就霸占了。南苑王怪可怜的,一走三个月,再进京发现物是人非,也不知是个什么想头。

  她抿口茶道:“皇上炼丹炼得正火热呢!据说打算造丹房,那个太宵真人常睡梦里溜达上天的,说仿着太上老君的来,你道好笑不好笑?前儿早上我遇见皇上,他说炼成了给我送两丸尝尝鲜,我可不敢。往里头加那些个乌七八糟的东西,万一吃死人怎么办?”

  音楼对炼丹很好奇,坐在杌子上打探,“你说真有长生不老的仙丹吗?”

  帝姬葫芦一笑,“要有,秦始皇也不死了。我只知道皇帝玩物丧志不是好事儿,历朝历代你去瞧,哪个信佛信道的人君能治理好国家的?如今朝政他是不管了,好在有厂臣,样样能帮衬上,否则这偌大的社稷,gān放着怎么料理?我知道他心里大约也忌惮,看元贞皇帝早逝,难免忧心起自己的身子。要我说那些都是假的,修身养xing才是延年益寿的良方呢!”

  音楼和彤云一道笑起来,“可惜你不是个男儿身,要不也能支撑起大邺的半壁江山来。”

  大伙儿揶揄调侃,不知不觉时候渐晚了,往外一瞧天擦了黑,不一会儿门上曹chūn盎进来,对帝姬和音楼行礼,复对彤云跪下,磕头叫了声gān娘,“儿子打发人抬肩舆来,顺贞门上停着花轿,等到宫外再给gān娘换代步。”

  彤云被他叫得发懵,张惶回头看音楼,音楼起身,亲自挽了包袱递给曹chūn盎,笑道:“这是小chūn子的礼数,该当的。花轿既到了就走吧,别误了吉时。”

  阖宫的人都送她,等她上了肩舆,音楼上去给她放盖头,在她手上握了一下,“别忘了我说的话,到那儿好好的,当心身子。得了空常进宫来坐坐,再不然托人捎信进来,我在宫里闲着没事儿,时候长了没消息叫我挂念。”

  彤云应个是,略躬了躬身,排穗簌簌轻摇,她在盖头后面齉着鼻子说:“主子,奴婢去了,您也要好好保重,过阵子我一定进宫来瞧您。”

  音楼道好,往后退一步,裹着红绸的滑竿儿上了肩,一路寂静往夹道深处去了。

  帝姬也有些惘惘的,一直目送着,直到拐弯看不见为止。“回去吧!”她叹了口气,“就这么嫁了,心里怪难受的。”

  音楼想象不出提督府眼下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一定是客来客往、高朋云集。再看看这哕鸾宫,总觉冷清没有生气。还好有个帝姬陪着她,这月令,晚间已经点熏笼了,音楼要了壶酒,揭开笼罩温在里头,两个人坐在月牙桌旁,喝酒佐茴香豆。

  “荣安皇后死了。”帝姬说,“我来的时候在夹道里碰见厂臣,他刚从中正殿出来。”

  音楼打了个寒噤,“死了……”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突然有点看破生死的意思。人活着,今天不知道明天光景,也许一不小心命就丢了。

  帝姬呷了口酒道:“死了,死在中正殿,大概是赐了绫子。这帝王家……说到底就是这么回事儿。各人自扫门前雪,宫里本来就不能谈感qíng。荣安皇后与人不善是这样,换个老好人受了难,其实也是这样……我问你,你今儿难过么?”

  音楼被她问得发愣,稍顿了下老实点头:“有点儿呀。”

  帝姬不知道怎么安慰她,因为她从来没向她透露过真实感qíng,一切都是自己瞎猜罢了。她捏着酒盏和她碰杯,“咱们没喜酒喝,自己也得找点乐子。来,gān杯。”

  音楼回敬她,一仰脖子灌了进去。拧眉嘬嘴,觉得花雕的味儿不算太好。不过你来我往几轮,慢慢服了口,就咂出些味道来了。

  “你和厂臣是怎么认识的?我听说很有意思。”帝姬托腮问,“他救了你的命是吗?”

  她嗯了声,低头道:“我那时本该在中正殿吊死的,是他提前让人把我放了下来,虽说他是受命于皇上,可我心里真正感激的还是他。没有他我这会儿早死了,也不能坐在这儿陪你喝酒了。”

  帝姬笑道:“缘分有时候说不清,没想到他最后娶了你身边的人,你也算做了回月老。”

  “是啊……”她屈起胳膊,把脸枕在肘弯上,喃喃道,“真好……你说彤云这会儿该到了吧?那么多人观礼,新郎新娘拜天地,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

  她说得好好的,突然顿下来,把脸埋进臂弯里,嘟囔了句真困,可是帝姬分明看到她颤抖的肩背和紧握的双拳。她不好直隆通宽慰她,所以静静在她身边陪着她,是她唯一能为她做的了。

  音楼知道自己失态,缓了很久才缓过来。酒气冲头,手脚发冷,脸颊却热烘烘燎人。她站起身挪到熏笼前,提起盖儿扣上去,透过勾缠的镂空雕花往里看,炉膛里燃着红箩炭,那炭是炭中最上等,渥在那里,火光绰约,若有似无的蓝,稀薄跳动。坐下来探手去捂,视线也挪不开,看着看着,仿佛穿过纵横的街巷,一直抵达提督府上空。俯视下去,他穿着公服,乌纱帽两侧簪花,站在台阶最高处,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微笑。新娘子从中路那头过来,他眼睛里看不出悲喜,只是笑着,到他面前,他把她的手拢在掌心里……

  不敢再想了,她捧住了脸,指fèng间冰凉一片。

  ☆、第84章chūn色可替

  跨马鞍,跨火盆、拜天地,众目睽睽下携手入dòng房。

  dòng房里的布置红得扎眼,进了门该喝jiāo杯酒了,肖铎把人都打发了出去,新娘子揭了盖头在桌旁坐下来,喘着气笑道:“托gān爹的福,我这辈子也能当回新娘子。”边说边摸索着拔下狄髻上的头面感慨,“女人辛苦,一脑袋首饰怪沉的,把我的脖子都舂短了半截。”

  肖铎调开眼,贼头贼脑的半大小子,穿金戴银涂脂抹粉,多看一眼都能叫人吐出来。关于拜堂的事,他终究不能对着一个陌生女人弯下腰去。这是人生的大事,礼一成,就算自己不承认,事实上那个人已经是你的女人了。就像银锭上打了签印,要抹去除非重新煅造。还好有这个gān儿子,要紧时候派得上用场。他身量和彤云差不多,装扮起来盖上盖头,谁也看不出端倪。这是临时起意,但能叫人心里稍感安慰,将来要散伙,也不至于愧对彤云。

  曹chūn盎想起今早他gān爹看他的神qíng就觉得好笑,在司礼监围着他打转,把他吓得浑身寒毛直竖。他实在受不了了,佝偻着身子表忠心:“gān爹有事儿只管吩咐儿子,儿子肝脑涂地为gān爹效命。”

  他gān爹抚着下巴问他,“会学女人走路吗?”

  太监整天和宫妃宫女打jiāo道,再说身上缺了一块,有意无意也往那上头靠。便应个是,花摇柳颤走上几步给他gān爹瞧,他gān爹大为赞许,“准备一抬小轿,从角门上把彤云接进后院,花轿你来坐,过礼也全由你顶替。”

  他愣了好半天,“gān爹呀,男人和男人也不能随便拜堂,拜了堂就是契兄弟①,您是我gān爹,辈分不对……”话没说完脑袋上给凿了个爆栗,后来不敢多言了,怕多嘴挨揍。

  好在流程走完了,后面就剩jiāo杯酒了,他嬉笑着倒了两盏,靦脸递过去,“善始善终嘛,把酒也喝了吧!”

  肖铎白了他一眼,“彤云都安顿好了?派人前后把守住,别叫她有机会捅娄子。”

  曹chūn盎讪讪的,把两杯酒都闷了,抹抹嘴道:“gān爹放心,儿子早就布置好了。您只管上外面招呼客人,后头有我呢!我去看着,保证出不了岔子。”

  他嗯了声,到镜前整了整衣冠,出门应付酒席去了。

  他一向不擅饮酒,喝几口就撂倒的名声早已远播,朝中同僚来参加婚宴,本来抱着讨好攀附的意思,绝不会像外间那样,劝酒灌酒无所不用其极。大家知趣,小来小往,点到即止。他穿梭在宾客间,洁白的手指捏着一盏芙蓉杯,游刃有余的模样,就是新晋的状元郎都不及他那派儒雅风采。

  于尊也来贺喜,东西厂暗流汹涌,面上光彩,各人心里都有一杆秤,好赖还是分得清的。

  “太监娶亲,好大的排场!”他哼哼笑道,“瞧瞧这满朝文武,皇上难得一回早朝都有人告假,这位娶活寡奶奶,来得倒齐全。”

  “可不!”一桌上全是他西厂的人,窃窃道:“早前的立皇帝,如今皇上移了宫,他可就成坐皇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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