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救了。”凌珑说。
李南溟一顿，“什么？”
凌珑无力笑了笑，回答：“我们院长是个大骗子。”
他把今天遇到的事情告诉李南溟。
如果是曾经的他应该会想要和李南溟隐瞒，今天的他认为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隐瞒是基于还有挽救的机会，自己还有能力呈现给对方一个完美的结果，现在已经没有了。
最后一颗小草也被温柔的风连根拔起。
听完，李南溟沉默许久，说：“不是你的错，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没有钱和权就是会活得艰难。”
凌珑问：“怎么样获得钱和权呢？”
“努力吧。”李南溟回答。
吧。凌珑在心中重复李南溟说的这个语气词。
看来一向为他遮风挡雨的哥哥也并不那么厉害。也没有人规定哥哥一定要厉害，只是因为他恰好成为了自己的哥哥，所以只好被迫厉害起来。
如果他脱离哥哥这个身份了，是不是就不用那么辛苦？是不是就不用被山神他们盯上，当一个普通的人类了？
“努力，太久了，太久了……”凌珑摇头喃喃道。
李南溟伸手将他的下巴扼住，定住他的脸，好能仔细观察他的表情。
看他片刻，李南溟问：“是不是有谁在逼你做什么？”
凌珑沉默了一会儿，说：“你做不到的，我们都做不到的。”
如果可以做到，他今天就不会在这里因为院长的置之不理而神伤，如果可以做到，他早就已经被学校登报表彰，被视为龙族的骄傲，被爷爷在另一个世界念叨，念叨他完成了爷爷此前的心愿。
“做得到的。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是什么？”李南溟说。
我什么都愿意为你做。凌珑不知第几次听到这句话。
好感人的一句话，凌珑想，这句话放在他身上也是一样的，他也什么都愿意为李南溟做——在他能做到的范围内。
现在，他没有能力恢复环境的伤疤，就连绿野村的一个小小化工厂都解决不掉，那么他只能以牺牲的方式保护李南溟。
他离开李南溟，把一个普通人类的人生还给李南溟。
狠下心，凌珑说：“他们要你把全世界的工厂都毁掉，你一个人做得到么？再说，毁掉就是对的吗？激化矛盾就是对的吗？”
李南溟果然沉默了。
“你也觉得是无稽之谈对不对？”凌珑抓住李南溟的胳膊，无力地抓住，“哥哥，他们根本没有想让我们做到过。”
李南溟反手握住他，很用力，指甲掐紧他的肉里，问：“然后呢？”
“然后……”凌珑放开手，“然后我意识到这是我的错，从头到尾都是我的错，如果爷爷走的那年我乖乖回森林里报道，或许就不会有后来的一切了。”
李南溟抓住他放开的手，“为什么你那年没有回去？”
“因为……”眼泪不知道何时流出来，“因为我怕你死掉。”
——那年你长了水痘，你发烧了，昏厥两天两夜，我怕你死掉，一直在卫生院陪着你，错过了回森林的时间。
往事如烟，一帧帧在凌珑面前放映。那时他们都还好小好小啊，小到以为失去对方就是失去了全世界。可是世界那么大，谁离开了谁都还是可以活着的——如果离开才是生存的前提的话。
“只要你不离开，我就不会死掉。”李南溟愈发用力地抓着他说。
怎么还是这样想呢，哥哥。凌珑悲伤地看着李南溟。
“怎么样都要离开的。”凌珑说，“十八岁那年就应该离开的。”
“像庞焰那样？”
“像庞焰那样。”
沉默像一块从天而降的巨石，滚滚落在这一间小小的房间里。这老旧的房子啊，是这样不堪一击，于是石头滚落的那一刻，房间里原本堆砌着的幸福都被砸得像水花一样四处散落。
李南溟忽然发狠，抽出腰间的皮带，拽过凌珑的双手，把皮带紧紧捆在他的手腕上。
凌珑的皮肤很白，很快就被勒出了一道红痕。李南溟很穷，买的皮带质量很差，边缘都是锋利的，皮带像钝刀在割凌珑的手腕。
疼，但也没有那么疼。凌珑想到庞焰浑身的伤，想到化工厂后那条原本干净清澈的小河现在是如此污浊，想到如果自己在人间赖活着，李南溟还不知道会被山神他们怎么折磨。
这点疼算什么，他被抓回去之后，一定会受到比这疼千百倍的刑，甚至会死掉。没关系，他是一只没用的小龙，如果他的疼和他的死能够换来哥哥下半生的平安，那也便算他作恶的一生做了一件好事。
凌珑没有反抗，任李南溟把自己绑起来。
他的无动于衷惹得李南溟更加窝火，绑起来还不足够，李南溟发狠地掐住他的颈脖，“你是我养大的，哪里都不可以去。”
“嗯。”凌珑笑着答应。
李南溟愈发用力地摁住他，命令道：“重复。”
凌珑乖乖地重复：“我哪里都不去。”
他虽然重复着这样的话，但心里已经知道希望很渺茫。
李南溟的眼眶红了，凌珑心弦颤动，他不记得上一次看见李南溟眼眶红是什么时候，是爷爷离开的那天吗？他想到李南溟有严重的分离焦虑症，忽然又不舍得了。
如果他是一只强大的小龙就好了。如果他不是小龙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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