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南溟没有回答。
凌珑莫名心一紧。
“在看这个？”李南溟再次问出这句话。
凌珑不得以再次垂眸，看向那枚乳牙项链。
这个人好奇怪，佩戴的项链奇怪，问出的问题奇怪。凌珑抬眼。嗯……看过来的眼神也很奇怪。
“这是我弟弟的。”李南溟冷不丁说了一句。
凌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跟自己提他的弟弟，只好礼貌回道：“您和您弟弟关系一定很好。”
“他死了。”李南溟接得很快。
李南溟的眼神衔着他，像下一秒就要冲刺捕猎的野兽。
凌珑背在身后的手不自觉抓紧衣服。为什么他在李南溟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责怪的意味。
凌珑快速回忆了一下四年前和李南溟的那次交集，那时，李南溟身边好像没有什么弟弟。
所以，李南溟的弟弟已经走了四年有余啊。原来在人类世界里，四年还不足以忘掉一个人，释然一份失去。
“……节哀。”凌珑说。
“你觉得死人能够复生吗？”李南溟没由来地反问。
凌珑的心脏随着他的每次张口而悸动，他张了张口，却又哑然，最终只好再说一次：“抱歉，请节哀。”
李南溟朝他走了几步，说：“你没有回答我的问题。”
这个人类走来的步伐像带着冬天结在树上的冰棱，凌珑犹记飞行时被冰棱刮伤龙鳞的疼痛。这个人类让他莫名觉得好疼。
凌珑本能地想要后退，但还是硬着头皮定在原地，回答这些怪问题：“人死不能复生，但如果您一直记得他，他就没有离开。”
李南溟已经走到离他很近的地方，大约一个手臂的距离，于是凌珑得以看清他，看清他美丽又危险的狭长眼，看清他狭长眼里蕴藏的、累积的巨大情绪。
“是吗。”他冷淡地说。
原来这么冷淡的眼里，也能容纳这么多的情。
凌珑的睫毛不住地翕动，他被眼前的人类震慑住，被人间的“情”震慑住。尽管他不明白这个人类的“情”到底是什么，尽管他这些年已经看遍了人间真情和假意。
但眼前这个人类好像是特殊的。
李南溟目不转睛地盯着，问：“他会记得我吗？”
因为身高差的关系，那颗乳牙就在凌珑的视线正前方，在阴雨天里竟然明晃晃地好似发亮。好刺眼。
凌珑飞速眨着眼，别开目光，不看那颗乳牙，回答：“他在另一个世界，当然会记得您，也会一直以另一种方式陪伴您。”
李南溟没有再说话。
凌珑也没有得到喘息的机会，他感受到那股冷冽的目光一直在头顶上方持续袭来。
凌珑不可抑制地发怵，他尝试调动身体里的灵力，但灵力好似不听使唤一般，在他的身体中上蹿下跳，好似在因为面前这个人类而兴奋。
为什么？他是谁？
“谁啊？——”
突然，一个中年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凌珑正要回头，但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倏地被李南溟拉进怀里。
他被李南溟紧紧摁在胸前。李南溟这么做，似乎是要挡住来人的视线。
“谁啊？”
来人已经走近了，凌珑觉得他的声音好熟悉，中年男人的声音带着嘶哑和金钱的味道，令人厌恶。
但厌恶的感觉是短暂的，是可以被覆盖的。
——被李南溟抱着的感觉也是熟悉的，零距离里，凌珑嗅到李南溟身上的味道，触到李南溟坚硬的皮肤和骨骼。似曾相识的安全，好像他小时候憩息的小山洞。凌珑甚至下意识地想伸手环住李南溟的脖子。
酸雨还在不断地落下，噼里啪啦打在工厂的顶棚上，浇醒莫名沉醉的小龙。
森林里，同伴和小动物们受伤的场景浮现凌珑的脑海，他倏地清醒过来，推开李南溟。
“你好，我是……”
然而，他刚说了几个字就被打断。
来人是这个化工厂的厂长，叫李显贵，凌珑认得。
四年前，他处理化工厂排污问题时，这个厂长的态度十分恶劣，和他的儿子形成鲜明对比。那时，凌珑就好奇这样一对剑拔弩张的父子是如何在一块儿生活二十几年的。
“你……你……”李显贵看到他，面露惊恐，望向李南溟，像在用眼神质问他什么。
“我是……”凌珑张了张口，想说自己是路过的，想进来躲雨，但所有的话都拥在喉头，似乎有什么堵着。
什么堵着呢？
身体里的灵力在翻飞，在胡冲乱撞，好像记忆深处的某个地方被踏足——某个，阴暗的，他一生的因果起源的地方。
“您好……”凌珑稳住自己，对李显贵说，“我是路过绿野村的背包客，这场雨反常，所以希望可以借宿一晚。”
李显贵看他表情很复杂，机关枪一般吐出质疑：“你是哪里来的？我们这破村子又不是什么旅游胜地，你来这里做什么？”
凌珑：“我只是路过，本想——”
“你有没有身份证？来出来给我看看！”李显贵打断他，“我们工厂承接政府重大项目，你私闯我的工厂，我是要报警的！”
此刻凌珑要感谢自己通人性的本领，他对人类世界的规则十分熟稔，身份证等证件都准备周全。凌珑立刻拉开背包，拿出来给李显贵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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