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显贵和潘慧的恶，是被农村的劣根性逼出来的。
凌珑也懵懂地知晓这个道理，可即使这样，他也认为潘慧不能将气撒在李南溟头上，更不能扯上无辜的刘小园。
但和她多说无益，凌珑把刘小园请进家里，然后探头出来问他哥：“哥，你要不要进来？”
李南溟看着他的方向，凌珑觉得他的眼神并不聚焦在自己身上，而是自己身后的某处。
“哥？”他又叫了一声。
“你去陪她吧。”李南溟说完这句就转过身去了。
凌珑还想说句什么，就听见李南溟问潘慧：“硫化厂，在哪个市？”
凌珑愣了愣。
他感觉有一颗双生藤蔓在心里“啪”的一声，断了。
带着复杂的情绪，凌珑走进屋子，给刘小园倒了水，还问她吃早饭了没有。
“吃过了，谢谢你，凌珑。”刘小园一直是个很有礼貌的小女孩，“对不起……我突然来，是不是打扰到你？”
她的目光又落到窗外。
凌珑跟着她看了一眼，看见李南溟和潘慧并肩走回李家，心里不是滋味。
但他还是对刘小园说：“没事的。你来做什么？我记得你的村子离绿野村不近呢。”
“啊。”刘小园抓了抓手边的衣服，“就是……去市里考试那天，你没跟我们去吃晚饭，我有些事情想问你，没有找到机会。”
看着女孩微红的脸颊，不知道怎么的，凌珑瞬间意识到了她要说的话。明明从前的他对人类这些爱来爱去的东西很迟钝，但……
好像在这个混乱的早晨，他突然间长大了。
“什么事呢？”凌珑问她。
“我想问你，如果你考上市一中了，你会去吗？”
“……我不知道。”
刘小园有些失落，但还是很快恢复得体的面色，问：“是因为你哥哥吗？”
凌珑犹豫片刻，还是“嗯”了一声。
刘小园再次看了眼窗外，李显贵正大声地和李南溟说着什么，场面很不安宁。
她很体贴地安慰凌珑：“没事的，凌珑。你们兄弟感情好好，我和我弟就每天打架，看他干嘛都不顺眼，就想揍他一顿。”
凌珑轻轻叹了口气，“是吗？”
“嗯啊。你和你哥感情好，我们班上同学都看在眼里的，他刚刚还和我说，之后我们一起去市一中念书，要互相照顾。”
凌珑心一紧。
“不过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你不会去的。如果你是因为你哥不去市一中，我也完全理解的……啊不对，好像也不需要我理解……我……”
她有些语无伦次，最后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凌珑，我是不是给你带来困扰了？”
凌珑摇摇头。
刘小园是个非常优秀的女孩子，成绩好，唱歌也好，庞焰还夸她声音像森林里的小百灵鸟呢。每次她跟家人去市里，都会给班上同学带一些零食小吃，人很友好、善良。
但凌珑根本不喜欢她，或者说，他根本不知道自己会不会产生人类的这种“喜欢”的感情。
庞焰跟他说过，龙是不需要爱来爱去的，因为他们不需要爱来爱去才能生小龙崽，小龙降生于春夏之交的雷雨中，是神的旨意让他们来到世界上。
但是他又想到，爷爷临走前说自己爱过一些人，他搞不懂爷爷口中的“爱”是什么样的爱。也没有办法再问爷爷了。
爷爷……
爷爷走了，哥哥好像也要离开绿野村，而他像一只孤独的小舟飘在河里。森林是回不去的森林，人间是留不下的人间。
不论如何，他认为至少要和女孩子说清楚，不要伤害这个美好的人类。
他对刘小园说：“没有困扰啦，小园。就算我不去市一中读书，我们也还会是好朋友的。”顿了顿，他又补充：“我怎么跟庞焰好，就怎么跟你好。”
刘小园愣了一下，点点头。她听懂了凌珑的话。
刘小园没有久留，把凌珑倒给她的水喝完，就问凌珑要不要一起去上学，时间不早了。
凌珑看了看时间，再不走就要迟到了，今天是周一，还要开晨会。
但他纠结片刻，还是说：“你先去吧，我等我哥。”
凌珑把刘小园送出门的时候，对面的李家竟然很平静。
三个人搬着小木凳坐在院子里，李显贵抽烟，潘慧洗菜淘米，李南溟绷着脸，看不出情绪。
凌珑将刘小园送到村口。
和刘小园说完再见，凌珑呆呆地站在原地。
他的脑袋里回想的都是刚刚李家小院里，那个和谐而诡异的画面。
哥哥和他的爸爸妈妈坐在一起，这幅画面里没有他，他也插不进去。
刚刚在古塔里，李南溟说得对，他们本就不是亲兄弟。
凌珑低头，看到左脚腕上的银链。凌珑闭上眼，要自己不许多想，哥哥送银链时说过的，就算长大了，他也还是他弟弟。
转身，银链发出叮当的响声，凌珑的心情舒畅了一些。
可是抬头，他看见李南溟出现在道路前方。
高耸的山野压在李南溟的背后，阴影覆在他的脸上，好像乌云压过，山雨欲来。
凌珑不敢动。
可是李南溟淡漠地看着他，命令：“凌珑，过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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