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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毋相忘_尤四姐【完结】(63)

  朱棣心下不受用,这裴臻和他打起太极来了年轻轻的,手段果然好,将他父母家人藏到天边去了,任他怎么派人打听均无下落,他手里没了王牌如何牵制他?万一哪天他往朝廷或是宁王那边倒戈,那时他当拿什么来应付?没有王牌他要创造王牌,他这会子不答应没关系,再过一柱香的时候,到时他自然上赶着来求他

  那边的葛诚接到主子丢来的眼神,忙从书桌上翻出一张纸,恭恭敬敬呈到裴臻面前道,“这是王爷拟的单子,上头所列命官皆是殿下心里中意的,开了chūn进京朝见必定每位都要拜访的,请先生过目罢。”

  裴臻接来细看,各部各司的都有,再往下看,心头猛然一跳,督察院右佥都御史谢观的大名赫然在列,不必计较,顿时明白了燕王殿下的良苦用心。真是百密一疏,他只留意他篡位的野心,却低估了他收集qíng报的能力,如今被他盯上了,他那心上人要在应天过得自在快活是不能够了,怎么办呢?继续装傻?若chūn君落到他手里只怕要吃苦,这燕王的功夫的确不差,到底是办大事的,老谋深算

  那厢朱棣闲适的拍了拍常服膝头的褶皱,状似不经意道,“这些人里恐怕要剔除大半,到最后用上的也只一两个,先生对这几位大人可都了解?”

  明月君眼线遍天下是不假,有针对xing的调查方能知根知底,这洋洋洒洒十几位,他除了谢观和少数几位,别的诸如六七品的小官,他还真是不知。便拱手道,“这些莫非是新上任的官员?在下有七八成是不认得的。”

  朱棣眼角一跳,说实话,这些都是葛诚事先胡乱些的,别说裴臻了,连他自己都没听说过。燕王殿下克服了心虚的感觉,笑道,“不知先生对谢观此人可有什么看法?”

  裴臻缓缓道“略有耳闻罢了,督察院行纠察之职,殿下不想法子搭上左右御使,倒单单去注意一个四品的佥都御使,在下十分的不解啊。”

  朱棣不好说是因你才引出他来的,只得故做沉吟道,“愈是官职低微,愈不招人怀疑,我听闻先生与谢大人似乎还有另一层关系,先生才刚说的有事求本王成全,想来便是与谢大人家眷有关罢?”

  裴臻忖道,绕了这么久,狐狸尾巴终于露出来了不禁又苦笑,小chūn儿,我想护你周全的,这会子怕是不成了,你注定要与裴某人同生共死,与其让你落到朱棣手里,不如把你放到我身边,好歹有我在,他不敢将你如何,便是将来兵败了,我还好安排你出逃,他只不过拿你挟治我,最不济,我若死了,他也不会难为你的。

  “王爷神断,什么都逃不过王爷的眼睛。”裴臻奉承着,现出三分无赖模样来,“那丫头差点儿就成了我的小妾,只可惜最后未成事,能讨来固然好,不过兰杜也不是个死心眼的人,一个huáng毛丫头,不过是个玩意儿,不值什么的。”

  朱棣眼光深邃,直看进他心里去,敛尽面上笑容,扬眉道,“是么?原本本王还想让先生去趟应天,将那姑娘迎娶回来,顺便劝说谢观为我所用,既然先生这样说,我看先生如今孤身一人委实心中不忍,这一两日内应天有人来投奔本王,届时只有劳他将那姑娘掳来,再留书信bī谢观就范了。”

  裴臻措手不及陷入两难境地,将她掳来没名没份岂不又委屈了她?若去提亲,对外不提燕王名号,或者谢家满门还有保全的机会,权衡再三,只得道,“据我所知谢观此人刚正,殿下若qiángbī,恐怕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倘或一本奏折上告朝廷,建文帝现今正苦无讨伐殿下的借口,如此一来不是正中了他下怀?”

  朱棣也想过这个问题,有的人连亲儿子都能舍得,别说是个外甥女了,能用怀柔政策当然再好不过,那也得裴臻配合,反正他的最终目的是要将那丫头弄到眼皮子底下来,谢观只是无足轻重的附带收获,裴臻现下是六根清静,不常拉拉他的神经,恐拿捏不住此人。

  裴臻支撑不住似的,倚着桌几连咳了好几声,喘着道,“我才好些,稍过两日便动身往应天去,还是私底下好好面谈才是上策。”

  听他这样慡利,朱棣又担忧起来,他进应天,若一去不返自己岂不偷jī不成反蚀米?不行,不能叫他离开北平,万万不能思罢又笑道,“先生身子不好,还是安心静养罢,我自然着人把新娘子带来,谢观那里暂且不动,姑娘的聘礼照留,先生以为多少合适?”

  裴臻暗暗苦笑一声,按着胸口道,“那就huáng金千两罢,婚书别写裴臻,只管落上明月君,别委屈了人家。”看着燕王满脸沉痛的表qíng,他方觉好受了些,既瞻前顾后,那就狠狠宰你一笔罢。

  张玉朱能这时才松快喘了口气,看来事qíng谈成了,不过殿下损失有些大,张玉道,“先生真大手笔,huáng金千两够在八大胡同买下二十个头牌姑娘了。”

  裴臻凤眼一挑,不悦道,“裴某瞧上的女孩儿千金难买,张指挥拿她同娼ji比,可是看不起在下么?”说完也不等旁人解释,起身拱手道,“告辞。”一振衣袖,扬长而去。

  燕王殿下只有认栽,打发了三人,愁眉苦脸找燕王妃支银子去了。

  第七十章一路向北

  毋望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见自己和沛哥儿在馒头村屋后的荒地上飞奔,好像是在过元宵节,她提着兔子灯,沛哥儿手里举着火把,荒地上早就堆好了一摞摞gān柴,沛哥儿笑着招呼她过来,远远将火把掷进柴堆里,瞬间火光冲天,毋望拿手挡了眼睛,隐约看见有个人影挣扎扭曲,忽然那人从火堆里蹿出来,被烧得面目全非的,伸出掐住她的脖子嘶吼,“chūn妹妹,你害得我好苦”

  毋望听出是慎行的声音,见他成了这样又惊又急,想说话说不出来,只觉扼住她脖子的手温度极高,几乎要烫坏她的皮肤,她用力挣了几下,突然感到那手一松,她大口喘气之际,慎行缓缓扑倒在地,在他身后一人提剑站着,剑锋上的血滴滴落下,染红了她脚下的地皮,她惊恐抬头,见那提剑之人的面皮一层层脱落,到最后竟是个鱼头人身的怪物,她猛往后退了一步,脚下一空,人便像着陆了一样慢慢有了些知觉,却迷迷糊糊又不甚清醒,只听见笃笃的马蹄声和甩鞭的脆响,chuáng也摇摇晃晃……

  怎么了?地动了?她费力撑着坐起来,好不容易掀开眼皮,惊奇的发现自己在一辆奔跑的马车里,围子四周钉了厚厚的帷幔,底下铺着狐裘皮子,马车一角摆了张小茶几,几上有一把茶壶和两个杯子,还有一只白瓷手炉,毋望揉了揉眼睛,抱膝想了会子,她记得昨儿去了趟庄子上,和大哥哥找里正办了田地手续,回来后洗洗就睡了,怎么现在在马车上?六儿和翠屏呢?忙挪到前面来,开了门想问那赶车人,刚张嘴就灌进来一口冷风,噎得她几乎转不过气儿来,那赶车人裹着宝蓝色的貂皮围领大氅,听见响动回过头来,浓眉星目,眼神清澈澄净,虽然大半张脸被遮住,毋望还是一眼认出了他,又见马车在山岭间穿梭,不禁奇道,“六叔这是带我去哪里?”

  路知遥专心致志驭车,随口道,“你已经出嫁了,我带你找你夫君去。”

  毋望被他一句话震得找不着北了,什么出嫁了?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不知道?还有这路知遥,他不是回绍兴老家服丁忧去了么,怎么在这里?太多弄不明白的地方,她慌忙拉住他,颤声道,“你是否该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咱们这是往哪儿去?我怎么会在马车上?”

  路知遥渐渐放慢速度,声音慵懒似不耐烦,只道,“我受人之命,乘着天黑往你屋里放了迷烟将你劫出来的,临走在桌上留了婚书和聘金,我看谢家这会子正炸锅呢,虽说huáng金千两是个大数目,又不必他们置办嫁妆,论理他们该极高兴的,不过我瞧着,太爷和老太太要伤心一阵子呢”

  毋望脑中一片混沌,亏他说得这么轻巧,好歹也是自家亲戚,竟忍心这样害她,想着只觉眼发酸,不知不觉间流下泪来,哽道,“你要把我嫁给谁?”

  路知遥嘴角慢慢沉下来,看着她的眼神及其复杂,脸色也越发难看,冷冷道,“我哪里有那个能耐嫁你,只是受人之托。”

  毋望失魂落魄的退回车厢,略略平稳了心绪,掀了窗帘往外看,照着太阳的方位来看,他们正在往北赶,她虽是闺中女子,也知如今天下藩王成器侯的只剩拥兵十万的燕王,和那“带甲八万,革车六千”的宁王,路知遥要投奔哪位藩王?高祖皇帝曾说燕王善战,宁王善谋,路知遥既要做名将,那定是往北平去的,想是这样想,又不敢确定,便探头出去问,“六叔,咱们可是往北平?”

  路知遥点头认同,又道,“姑娘果然冰雪聪明,怪道明月君也属意于你。”

  果然是他毋望很是窘迫,明明说好三年的,如今只过半年怎么就使了人把她劫出来呢,名不正言不顺的,留了婚书聘金就成了么,也太不拿人当回事了

  路知遥回头见她闷闷不乐,也不知她心里在思量什么,只当她在恼他,遂讪讪道,“我听命于燕王,将你掳来实非我所愿,你放心,我定然将你安全送达明月先生身边。”毋望叹了口气,既是燕王掳她,想来裴臻将她放在舅舅家里安稳渡日的计划落空了,怨他也是怨不上的,只是这出嫁一说她是绝不认同的,扔些钱就把她买下了么?她又不是猫狗

  路知遥心里也不好受,谁知道燕王给他的第一个密令竟是劫持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尤其这小姑娘还是令他动过一点心思的,真是老天爷不长眼睛,叫他亲自替别人下聘,还要把她送到别人手上,前后想想,简直是个笑话

  毋望呆坐了会子,恹恹道,“我不明白,你昨儿不是回绍兴服丁忧了么,怎么又在这里?”

  路知遥无奈道,“这你得问我们家老太爷,还不是多亏他的神机妙算,装死骗过朝廷,我们一家回祖籍服丁忧,我才能离开应天往北平去。”

  毋望道,“这么说路老太爷也知道你是燕王的人?”

  路知遥轻轻一笑,摆摆手道,“岂止是我,连我家太爷都是燕王的拥趸,燕王曾拜我祖父为师,不过旁人不知道罢了。”

  毋望倚着车门想,大概除了谢家,应天不知有多少人家是燕王的内臣呢,那慎行呢?他会是么?因问,“我二哥哥知道么?”

  路知遥道,“行哥儿是个傻子,他一味的推崇当今皇帝,只安心做他的太平文官,我瞧他那样也不好直说,若说了,他牛脾气上来坏了我的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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