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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宫·美人夜来_语笑嫣然【完结】(38)

  若是没有皇上的手谕,任何人,哪怕是皇后,也不能擅自进入。宫中还有传言,说进入那里的嫔妃,就犹如进了鬼门关,离死不远了。

  薛灵芸度日如年。

  有时候望着四周高高的宫墙,看着面前巴掌大的地方,有杂糙,蜘蛛网,烂木头,碎石,甚至是蝙蝠老鼠,薛灵芸也开始感到绝望。也许已经没有人能解救她了。也许很快她就会得到三尺白绫或一杯毒酒。她恐惧,疲累,麻木,没有任何表qíng。

  就连悬空的明月,都只在她目不能及的地方挂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日,某天,高高的围墙外起了风,墙头的杂糙恣意摆动。薛灵芸仿佛看到深黑的人影,像落地的纸鸢。她以为自己生了幻觉,却帖一个声音在唤她:“薛昭仪——”她猛然定睛一看,来者竟是苍见优。

  苍见优的背后还匿着一个人,将身影藏在月光照she不及的yīn暗角落。

  “那是谁?”

  薛灵芸愕然地看着苍见优。苍见优眉心一皱,道:“是三王爷。”

  三王爷?三王爷曹植?薛灵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黑暗中的影子便走了过来,道:“是我。是我请苍将军带我来的。”一直以来,曹植在薛灵芸的面前都没有自称咕侯爷或者本王爷,就是极普通的一个我字,亦表明了他不但丝毫没有架子,也相当地看重薛灵芸,甚至将她当成了知jiāo好友。

  薛灵芸连忙俯身行礼:“见过王爷。”曹植伸手相扶:“不必多礼。”薛灵芸道:“王爷为何进京来了?”曹植道:“只是一些公务上的事要面见皇上,却不想听闻你受困的消息。其中详qíng,众说纷纭,我便想亲自问一问苍将军。”

  “我已是戴罪之身,王爷何必这样冒险来看我?”

  “因为我相信你。”曹植笃定地看着薛灵芸,那眼神,像夜空的繁星一般璀璨,他说,“我亦将你视做我人生的知己好友。”话出,薛灵芸心中一动,竟落下泪来:“灵芸此生得王爷这样一位知己,死而无憾。”

  唉——

  叹息的声音悄悄在暗夜回响。不知不觉,相叙的时间长了。苍见优忍不住出言提醒:“王爷还是早些离去吧,若是被发现了,计划便难以实施了。”

  “计划?什么计划?”薛灵芸愕然地看着两人。

  第二十章清冷时光(2)

  曹植道:“我会帮助苍将军,带你离开皇宫。”话出,明显地看到薛灵芸在惊愕中激动仓皇焦急无措的复杂表qíng。她道:“我会连累你们。”苍见优眉心一紧,上前两步:“事到如今,除了逃,已经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受困受折磨,再过些时日,皇上或是皇后必定要处置你的啊。”“那就由着他们处置好了。”薛灵芸一脸淡淡的表qíng,似在赌气。苍见优一着急,竟不自觉地握了薛灵芸的手,像是忘记了旁边还站着一个人:“我不会独留你在此。”

  他说,不会。加重的语气,就仿佛是在说,绝对不会。一千个,一万个,不会。

  他的态度硬得像一面墙。

  生生地将薛灵芸包裹在其中。

  曹植颇有些尴尬地退后了几步,别过身子,背对着他们。从苍见优向他提出请求,请他助他带薛灵芸离开皇宫的时候,他就没有过怨责或是恼怒的心qíng。起初,他诧异,因为苍见优的大胆。他问他为何不避讳地求助于他,他说,因为知道王爷是真心对薛昭仪好。他微微一惊,仿佛觉得突然从暗地里走出来一个人,将他的过往某些事件,某些心qíng,都看了个透彻。反复地思量之后,他答应了他。同样也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历过,眼睁睁地看着甄妃遭污蔑,死于非命,那种无能为力的钝痛,这辈子,他也不愿回忆。而薛灵芸这女子,有意无意地,总是让他恍惚觉得跟甄妃那样相似。后来甚至觉得,苍见优竟有些像从前的他了。

  或许这是命中注定的吧。注定要他曾错失的,痛心悔恨的,想做却没有做过的事qíng,在另一个女子的身上延续。他这一生,处处谨慎,忍气吞声,甚至几近卑微,为何就不能勇敢一次,哪怕是任xing妄为。只要是顺了自己的意,轰轰烈烈又何妨。

  公务上的事qíng,消耗的时间,仅仅五天。五天之后,曹植便要离京。他将自己在宫中苜蓿园的一些日常物件整理了,说是要带出宫去。那些东西用几口大木箱子装着,到宫门的时候,侍卫会例行公事地开箱查验。

  通常只是潦糙地看一眼而已。

  到时候,薛灵芸就藏身在其中的一口箱子里。面上用货物覆盖着。而在那之前,便由苍见优夜闯旖秀宫,将薛灵芸神不知鬼不觉地带走。旖秀宫可以闯,但从后宫到皇宫再到最外围的皇城,关卡重重,要带着一个不懂武功的女子逃走,就几乎没有胜算了。翌日若是看守的侍卫没有及时发现薛灵芸已经逃了,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离开皇宫自然最好;若是守卫发现了,宁可怀疑跟薛灵芸素来关系密切的苍见优,也不容易怀疑因公务进京短短几日的曹植。他们依然有极大的逃脱的机会。待出了皇宫,苍见优就在京城外五里坡的树林与他们会合。

  再然后,就是天涯海角的一场逃亡了。

  可是——

  “你要放弃自己在官场的一切,不做将军,而甘心背负骂名,成为朝廷追捕的钦命要犯吗?”薛灵芸依然犹豫。

  此时的苍见优,再也不愿掩饰自己的qíng感。他是如此忧心,恐慌,连做梦都害怕薛灵芸会遭遇不测,个中煎熬,累得他整个人迅速地消瘦。他道:“我只知,我可以背叛许多许多的人和事,却唯独不可背叛自己的心。”

  这样qíng深款款,薛灵芸如何舍得。她自己又何尝不是在暗地里将那些汹涌的qíng绪压抑再压抑,甚至在睡梦中哭红过眼眶,在僻静处潸然叹息。她原以为此生都要在这森森寂寂的皇宫里,重复着一种并不能给她真正快乐的生活,她原以为,谈qíng说爱早成了奢侈。

  就像曾经的甄妃。

  她羡慕着,赞赏着,同qíng着,惋惜着的女子。她跟自己说,最多不过就是重复那样的命运。身在一处,心在一处。

  可是眼前这男子却毅然决然地要带她远走高飞。

  她开始觉得,自己也许比甄妃幸运。

  她没有再拒绝。

  明日的这个时候,就是第五日,苍见优会带她逃出旖秀宫。这时她突然问他:“临走之前,可有办法让我再见见红萱?”

  苍见优顿时犹豫了。

  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刻,他看到,她的眸子灿若流星。

  红萱暂时还居住在夜来阁。因为薛灵芸尚未定罪,夜来阁的一切也就暂时保持原状。只是,纵然景物陈设没有丝毫的变化,心qíng却不一样了。

  红萱终日愁眉不展。

  有时,夜不能寐。

  就在薛灵芸脱离旖秀宫的困缚的当晚,她趁着还有少许的时间,便央苍见优带她去了夜来阁。彼时红萱因夜凉而乍醒,竟然看到月光映照出薛灵芸的身影,她又惊又喜,眼泪也流下来。有一个瞬间薛灵芸几乎动了带红萱一起出宫的念头。但是,他们是逃亡。前路茫茫生死难料,她想,怎能带着红萱一起受苦。

  而红萱亦说,不能。

  她说:“多一个人,只会拖累你们。”说完了,又仰面望着苍见优,竟扑通一声跪下来,磕头道,“苍将军,红萱将会永远为您和昭仪祈福。”

  苍见优连忙扶她起身。时间所剩不多,又说了几句潦糙的临别珍重的话,薛灵芸不得不放开红萱的手。

  夜来阁寂静一片。只有低低的风声,像在唱诉着离别的凄苦。

  红萱目送薛灵芸的背影消失在黑暗里,轻轻地抚摩着腕上戴的那条手绳,就如同在将自己的心事细细地说给谁听。

  笑容渐渐溢出来。

  “短歌,我戴着这手绳,就仿佛你从来没有离开我。薛昭仪跟着苍将军逃出这樊笼,是不是也就好像延续了当初甄夫人和王爷的残梦?又或者,也是将你我受缚的心,都一并解救了呢?他们会带着我们毕生的心愿,离开这樊笼。他们的自由,便是你我,是这宫墙之中所有受束缚的灵魂共同的期许。你在天有灵也会保佑他们的,对不对?”

  第二十章清冷时光(3)

  说着,红萱轻轻地闭上眼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似有黎明的第一道曙光穿透了绿纱窗。

  出宫的过程,比曹植想象的顺利。穿过宫门,城门,马车一路没有受到任何的阻挠。很快,就到了城外的树林。

  苍见优早已等候在那里。

  此时薛灵芸已说不出对曹植的感激。曹植却笑言,既为知己,便无须言传,也可心领神会。薛灵芸抱以嫣然的一笑。

  随后曹植牵过马,把缰绳递给苍见优,再从箱子里拿出几袋盘缠放进马背上的布袋里,说道:“事不宜迟,你们速速离开吧。”苍见优向来不善言辞,此时,已经无法说出心中的感激,唯有道一声:“王爷保重。”

  曹植不由得心中一颤,道:“后会有期。”说罢,复杂的眼神也落在薛灵芸深深蹙着的眉心。他知道,后会有期只能是一个美好的愿望。这场逃亡,纵然他们能够平安,将来也未必有机会再见了。他看着那面容憔悴的女子,越发觉得不舍,便看她张了张嘴,似要说话的样子,他立刻转了身,骑上马,急急地催着马儿跑开了。

  冷风萧瑟,天空幽暗,仿佛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在泣诉着这场离别。

  背后,渐渐传来女子带哭腔的呼喊:“王爷保重。”

  王爷保重。

  一遍一遍,反反复复,在空旷的树林回响。马背上的曹植眼眶轰然cháo湿,终是落下泪来。雾气迷蒙的山林,顿时变得更加模糊。

  薛灵芸一直动也不动地站着,望着曹植离去的方向,直到那背影凝成一个黑点,终于消失不见。她满面泪痕。要用多少篇幅,多少华丽的笔墨来讲述她和他之间的那些过往呢?纵然是断断续续,没有过促膝谈心,没有过朝夕相对,可是,那深厚的qíng谊,却比山高,比流水长。她也曾一度以为自己对他的感qíng是男女之爱,可是渐渐明白,那份仰慕,是出于对这世间最美好最值得仰慕之人的爱惜与敬重。那段心思,gān净得无瑕透明。

  良久,苍见优回头的时候看见薛灵芸僵然伫立的神qíng,他的哀伤亦无尽蔓延。他温柔地揽了薛灵芸的肩,以沉默做安慰。她还在盯着曹植远走的方向,喃喃道:“他就这样走了。”说着,又慢慢地转过脸,仰头望着苍见优,“真的还能后会有期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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