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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_吴沉水【完结】(28)

  穆昱宇他把手里的报纸叠好搁一边,抱着手臂好好打量了这个梦里的倪chūn燕,他发现这个梦中的倪chūn燕过得比现实中那个倪chūn燕要好得多,她脸色白里透红,容光泛发,整个人宛若被jīng心打磨过的玉石一般,从里到外透着三十岁女人独有的润泽和xing感。穆昱宇从来不否认倪chūn燕长得好,他否认的,是倪chūn燕身上拖累了美貌的俗气。但此时此刻,他忽然发现其实女人身上的所谓气质并没有那么生硬鲜明的高低之分,或者说,换个角度,抛开那些看女人的标准,他第一次发现倪chūn燕并非一无是处,相反,她俗得很生动,很鲜活,触手可及,就如这个家客厅摆着的胚底厚实的大花盆,没多少jīng细雕琢,可胜在重釉实惠。

  穆昱宇想了想,站了起来,拿开倪chūn燕手里的花裙子丢到chuáng上,倪chūn燕在一旁哎哎叫着:“老公你gān嘛,哎,那是我刚买的,八十块呢……”

  穆昱宇瞥了她一眼,淡淡地说:“不好看。”

  “啊?”倪chūn燕垮下脸,挣扎说,“可是八十块呢。”

  “我不喜欢。”

  倪chūn燕嘟起嘴没说话,穆昱宇顺手打开衣柜,皱着眉随手翻过她挂着一堆五彩斑斓的衣服,最后在角落里找到一条黑色的连衣裙,拿出来看了看,剪裁简约,勉qiáng入目,他把这条黑裙子递给倪chūn燕,简要地说:“穿它吧。”

  “这条黑不溜秋的,”倪chūn燕不满地嘟囔,“而且上面没花,我穿了老好几岁的。”

  “你肤色白,会好看。”

  “真的?”倪chūn燕将信将疑。

  “换上吧。”穆昱宇不耐烦了。

  倪chūn燕先是有些抗拒,随后拿了裙子笑开了:“行,我要穿了出去人笑话我是你姐或你姨,丢的可是你的脸。”

  穆昱宇瞪了她一眼。

  倪chūn燕嘻嘻哈哈地拿了裙子跑去卫生间换,不一会出来,扯着裙子很不确定地问:“老公,你,你觉得还成么?”

  穆昱宇偏着头看了会,过去将她使劲往后拉的v型领子毫不犹豫地往两边拉,露出该露的白色肌肤和弧线漂亮圆润的颈项,这才点了点头,说:“头发要弄上去。”

  “啊?”

  “脖子上戴个首饰,有珍珠的吗?”

  倪chūn燕眨眨眼,说:“有个假的,可大颗了。”

  穆昱宇一下沉了脸,说:“那你别戴了。”

  “为什么呀?满大街都是戴假货的。”

  “我不准。”穆昱宇懒得跟她废话。

  “哦。”倪chūn燕拖长了声调敷衍地应了他一声,自己跑到穿衣镜前照来照去,又学着把头发挽到头顶,一些细碎的短发顺着脸颊脸庞落了下来。倪chūn燕比划得高兴,回头对穆昱宇嫣然一笑说:“老公,这么穿还真挺好的。你眼光果然不错哦。”

  穆昱宇嘴角上翘,他看着这个女人在合身的黑色裙子下勾勒出的妙曼身段,以及笑语盈盈的jīng致脸庞,突然觉得有种奇异的满足感,就像将自己收藏的古董拿出来展示的那种得意。

  但现在对象是个人,还是个女人,这个女人不是他以往的男女经验中应对过的角色,包括叶芷澜在内,他有关关系的少数几个女人都太聪明,她们早早认识到自己的美貌,享受着美貌创造的额外价值,她们全力以赴地让自己更美,衣饰装束,无一不是经过jīng挑细选,必须要独树一帜。就连他的养母穆珏,也是天生能把自己收拾得合适妥当的女人,任何时候,哪怕躺在病chuáng上,只要有外人来,她都必须要将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身穿病服也要穿出端庄得体的韵味。

  她们没一个像倪chūn燕这么笨,连自己适合穿什么都不知道,无知到分不清风格款式,什么颜色都敢往身上堆。

  “老公,老公我跟你说话呢。”倪chūn燕叫他。

  “你刚刚说什么?”穆昱宇回过神来。

  “我问你,今天吃打卤面行不?我给弄个浓浓的酱汁浇上去,小超和斐斐也爱吃。”

  “随便。”

  “你想什么呢?”倪chūn燕仔细地看他。

  穆昱宇沉吟了一下,说:“我在想你十六岁时的模样。”

  倪chūn燕咯咯笑了起来,捶了他一下说:“讨厌,那会跟傻大姐似的,你不许再笑话了。”

  “你也知道自己是傻大姐啊,”穆昱宇皱眉说,“脸皮又厚,怎么甩也甩不掉,真是。”

  “甩不掉不好么?”倪chūn燕瞪大眼,“反正我就是赖上你,第一眼看见就赖上了,你想甩,没门!”

  “我记得那会我还骗你到cao场上。”

  “咳,别提了,你那会多坏啊,带着一帮混蛋来看我笑话,”倪chūn燕大大咧咧地说,“骗我chuī了一晚上冷风,我恨死你了都。”

  “那为什么你还……”

  倪chūn燕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说:“这有什么为什么?老娘当年为了倒追你都吃了这么多苦头了,那时候再临阵脱逃不是连本都亏得gāngān净净?不过也算你有良心,事后别别扭扭的来看我,我当然不会放过这种机会啦……”

  穆昱宇恍惚地问:“我事后去看你?”

  “是啊,”倪chūn燕笑嘻嘻地过来抱住他的胳膊,满眼都是甜蜜和幸福,“我就知道我看上的男人不可能láng心狗肺,哎呦,这都多少年了我还记得你憋个半天憋出那句对不起时的小样,哈哈哈,真是爱死我了。”

  穆昱宇看着她的笑容,问:“我说了对不起?然后呢?”

  “然后我就哭啊,眼泪鼻涕一大把,往死里哭,你一见我哭就慌了,手忙脚乱想安慰我,哈哈哈,于是从此就被我吃得死死的啦。”

  穆昱宇别过脸。

  “老公老公,”倪chūn燕摇着他的胳膊说,“你别不乐意呀,你看你娶了我多好,我又能gān又勤快,还给你生儿子,你不亏呀。”

  可你不是真的,穆昱宇想,我也不可能去走出道歉那一步,十六岁的我,无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你做出哪怕一点的让步。

  第27章

  她不是真的。

  可什么是真的?真的标准是什么?我一直以来以为真的东西,真的就是真的吗?

  我以为身处其中的世界就是确凿无疑,唯一的吗?为什么没有其他的可能xing?为什么我只能这样生活,秉承孤独的命运,一直到死?

  穆昱宇闭上眼,第一次在现实中谨慎地回想那个怪梦,他惊诧地发现,自己居然能像亲身经历过那些事一样记住那个梦里发生的一切:小白痴傻不拉几的笑声、斐斐钻进自己怀里绵软的触感,倪chūn燕在黑色连衣裙衣领出露出的洁白柔腻的肌肤,客厅中土里土气的电视柜里放着的母亲遗物,饭桌上四个人一起吃饭时叮叮当当的碗筷敲击声。那个梦已经不是梦,它就像一个高端程序设计好的仿真世界,设计者的体贴入微直接延伸到每个细节上,在事件与事件之间,在过去与现在之间,在记忆与遗忘之间,到处都有看不见的齿轮将其接连得严丝合fèng。

  而与此形成奇怪类比的是自己眼下的生活,每天做着无比真实的事,却丝毫没有真实感。

  仿佛是另一个自己在按照既定程序行动,什么时候起chuáng,什么时候吃早餐,什么时候去公司,什么时候会客,什么时候赴宴,什么时候开会,什么时候部署工作,什么时候做决策。

  穆昱宇烦躁到想一拳打出去,最好击碎什么,最好伴随着破裂声,有血ròu模糊那种尖锐的疼痛。

  可他的拳头举起来却不知道挥向哪,他根本连击打的目标都没有,又谈何击败?

  他以为他足够qiáng大,qiáng大到可以改变自己原本卑微的命运,他一辈子都在跟那种卑微做斗争,可时至今日,他竟然在不知不觉间犹如漏风的气球般瘫软,他才意识到,哪怕是作为穆先生,也根本没有激怒命运的立场,又谈何斗争和反抗?

  真相是,该怎么样,还是得怎么样。

  但怎么会这样?他问自己,我的身体内出了什么问题,似乎有个至关重要的螺丝在来不及察觉它存在前它就脱落了,导致整部身体机器产生分裂,白天和夜晚截然不同。

  更可怕的是,怪梦中的生活像个危险而充满诱惑的存在,哪怕他一再告诫自己那不是真的,可还是会忍不住想,到底什么是真的。

  分明那么触感实在,伸出手,他几乎就可以把倪chūn燕拥入怀中,还有那个孩子,甚至包括小白痴,那个称之为家庭的东西,伸出手,几乎就能抓住。

  他恶狠狠地盯着浴室镜子中的自己,眼神yīn沉,神qíng抑郁,脸色因为频繁做梦而透着铁青,眼球中布着血丝。

  他忽然就厌恶了这样的自己,像街边颓丧而愤世嫉俗的流làng汉,这样的自己,陌生而疏离。

  这一次他的拳头挥出去了,在接触到玻璃镜面的瞬间,穆昱宇的力道莫名其妙停了下来,他伸手抵在冰冷的玻璃上,随后深吸了一口气,低下头,拿冷水浇在自己脸颊上,脸颊滚烫。

  好像发烧了。他冷静地想,怪不得会有这么qiáng烈而异常的qíng绪,原来是发烧了。

  “我发烧了,”他对自己说,“大概是伤口发炎,我需要吃药,休息,然后补充营养和适当的运动。”

  然后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正常起来,他想,因为我绝不允许不好和不正常这种事发生在我身上。

  决不允许。

  他洗漱完毕后打开房门,走到餐室,对余嫂说:“我觉得体温不对劲,给我拿温度计来。”

  余嫂忙让一旁的女佣去拿温度计递给他,他接过来测试了一下体温,拿起来一看,三十八度二,果然是发烧了。

  穆昱宇松了一口气。他抬起头问:“我昨天带来的药呢?”

  余嫂诧异地问:“什么药?”

  “我带回来的塑料袋,里头装的是我的伤药。”穆昱宇莫名其妙就觉得怒火上升,他压抑着qíng绪,恶狠狠地说。

  “我,我以为您今天会找家庭医生重新看,那种普通医院门诊开的东西您一向不会用啊,所以我就给处理了……”

  穆昱宇一下攥紧手里的咖啡杯,憋着气问:“那个搪瓷缸呢?”

  余嫂这时也察觉他不同寻常的怒火,小心地说:“那个,宅子里从来不用那样的东西,我以为您……”

  “哪去了?”穆昱宇猛地拍了一下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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