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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_吴沉水【完结】(46)

  而且是个普通的中国式男人,他并不反感老婆孩子热炕头的观念,那个琐碎到jī毛蒜皮的梦中生活,其实留有他全部的温存。

  就如亲生母亲留下的绣花手绢,在现实中几经人世沧桑,分明早已不知道丢哪去,想找也不可能找得到。可它在梦里被完整复制了,它所代表的全部爱意,也被完整保存在那里。

  这种爱意联系着内心的渴望,尽管不激越,不焦灼,可是却细水长流,不停冲刷。穆昱宇慢慢站了起来,他徐徐吐出烟圈,食指叩击桌面,他想既然自己是个普通男人,那有这样的渴望也不奇怪,但他绝对不愿意放弃作为穆昱宇先生的所有既得利益,因此,他要解决的问题是,怎么在当穆先生的同时,又能将梦里的温qíng原封不动搬到现实中享用?

  他从来不否认自己又贪婪又自私,这两样品德在他看来就是原始资本积累的原动力,也是社会进步的原动力,他想我既然是个商人,那么就该gān点商人应该gān的事,明确目标,将利益现实化。

  很简单,把倪chūn燕弄成自己的。

  让她成为自己的女人,让她在现实中为他cao持家庭,爱他,照顾他,等条件成熟的时候为他生个孩子也无不可。作为回报,他会给她优渥的生活,没有后顾之忧的经济保障,当然还有她那个傻弟弟,那孩子嗓音不错,找专人教授一番再炒作一把,对他来说,这也是一个不错的小投资。

  穆昱宇忽然就兴奋起来,他在脑子里迅速开始盘算如何实施这个目标的相应步骤,越想越激动,几乎忍不住就想立即实施。但多年的从商经验迫使他在越兴奋的时候越要保持冷静,于是他想了想,先分出轻重缓急,首先给离婚律师打电话,慷慨地在离婚条件中加了一笔一次xing的赡养费,数目不多,但也不算少,目的是让叶芷澜快点签下离婚协议。其次,他给林助理打电话,让他再给倪chūn燕的面馆招两个人手,让她快点从那摊子事中抽出空来。最后,他想了想,又给姚根江打了个电话。

  “先生。”姚根江缺乏qíng绪的声音响起,“对不起,您有事请尽可能简短吩咐,我太太这两天不舒服,我正在给她熬中药。

  穆昱宇愣了愣,说:“老姚,我给你打是公事,你熬药是私事,你这是公私不分。

  “中药是讲究火候和放药时间的,错过了药xing就会减弱。”姚根江一本正经地回答,“我要继续给您科普这些常识吗?

  穆昱宇没好气地说:“甭跟我废话了,我想知道最近叶芷澜那边的动静。

  “她学jīng明了,最近都单身。

  “这可奇怪了,难道你没将她可能分我一半身家的消息散播出去?

  “有,不少青年才俊信以为真,但叶芷澜大概得到高人指点,这段期间没出半点错,她每天的作息很规律,规律到奇怪的程度。

  “怎么讲?

  “因为她从来不是这种人。”姚根江说,“这点先生您也知道。

  “反常必妖。”穆昱宇冷笑了一下,“安排几个狗仔队,我跟她见见面时让人偷拍两张,至于他们该怎么写,你心里有数。

  “是。

  “老姚,你这样有意思吗?”穆昱宇突然问,“成天围着老婆转,这日子过得真那么有劲?

  姚根江的声音暖了不少,似乎还带着笑意:“我觉得挺有意思。

  穆昱宇沉默了,随后骂了句:“没出息。

  “谢谢。

  穆昱宇挂了电话,又想了想,再次打给林助理,让他帮自己约叶芷澜,顺带找个静僻点的地方,他还没吩咐完,突然听见外面一阵脚步声,随后,书房的门被人敲响,余嫂的声音带着颤抖说:“先生,出了点事,我需要跟您汇报。

  穆昱宇皱了眉头,挂上电话,冷冷地说:“进来。

  余嫂紧绷着脸走进来,神qíng是前所未有的严肃:“先生,我发现原先挂在休憩室的一幅画被人偷了。

  穆昱宇想了一会没想起那是谁的作品,他不喜欢现代抽象画,看不懂,看着也闹心。但他记得价格,那是在chūn季拍卖会上别人拍下来贿赂他的,总价超过一百万。

  这笔钱足以让一个普通人铤而走险了。

  穆昱宇直觉认为这个事不简单,宅子里最多的就是保全人员,三班轮换,还装了先进的监测系统,一般贼要偷这个几乎不可能,高明的贼又不该花大工夫偷这么不上不下的东西,他盯着余嫂半响后,淡淡地问:“你是说有内贼?

  “是的,”余嫂带着压抑的怒气说。

  “找到了?

  “找到了。”余嫂说,“东西还在,人我让他们看起来了。

  “报警吧。”穆昱宇漫不经心地说,“敢偷东西,就得付出代价。

  “可是先生,”余嫂犹豫着说,“警察一来,那个人也就完了,这事说出去也不好听。而且大家毕竟一场同事,我是想着,咱们把东西追回来,把人开除了就算了,我相信那个人也是一时糊涂而已。

  “你倒好心,”穆昱宇淡淡笑了笑,问:“谁偷的?

  “是,”余嫂停了停,低声说,“孙福军。

  穆昱宇微微吃了一惊,瞪大眼睛看她。

  “真是他,我也没想到,可厨房的人看见他三更半夜鬼鬼祟祟去休憩室,而且我刚刚带人过去,画就在他chuáng底下搜到,”余嫂急忙说,“我问过他了,他承认是他偷的,我还听说他乡下的父亲生病了住院,是肝癌,治起来得花不少钱,他这么铤而走险,也是能理解……

  穆昱宇皱起眉头,他想了想问:“他在哪?

  “我已经开除他了。

  穆昱宇站了起来,瞪着余嫂,随后淡淡地说:“你居然没问过我就把我的员工开除,你能耐大了你……

  余嫂白了脸,颤声说:“先生……

  “他要还没出这个大门,就让他过来,要走了,你就给我把他找回来。

  第44章

  偷窃是一种奇特的罪行,似乎可进可退,可圈可点,在道德与法律的双关中仿佛一个容易被人揉捏的面团,它是所有的指认当中最不需要负道德责任的,也是指认者最容易亲身参与惩罚的罪行,因为实施惩戒的成本很小,获得的道德充沛值却很大。大街上喊打喊杀令人群qíng汹涌的,针对的多是小偷,哪怕他们犯下的罪行多么微不足道,但若换个杀人犯招摇过市,恐怕路人皆避之唯恐不及。

  在穆昱宇的记忆中,他也参与过一次打小偷,那时候他在夜市上摆小摊,周围档口跟比赛似的一个比一个喊得高,有的摊主还手持无线广播扯开脖子吼,他一个处于变声期的少年根本不是人家的对手。可不吆喝着又生怕买卖做不开,那个时候,卖多还是卖少一个发卡,可直接关系到第二天吃gān的还是喝稀的。一晚上下来,穆昱宇通常头昏眼花,耳朵发出嗡嗡声,烦躁和绝望无时无刻不在吞噬他,所以当整个夜市上突然有谁爆发一句“打小偷”时,少年感到的不仅是jīng神一振,他简直是热血沸腾,满心的怨怒和bào躁都找到一个合法合理的发泄口。他让边上一老阿姨帮忙看一下摊子,抄起防身用的水管就冲了出去,朝着人群汹涌的地方奔跑,那一刻他脑子一片空白,他没想任何事,他只是浑身都在叫嚣着一个凶狠却亢奋的念头,打那个小偷,打死他。

  后来发生的事他一直记了十几年,他跑过去的时候小偷已经被人围起来,好几个彪形大汉冲出去对那个人拳打脚踢,穆昱宇当时个小人矮,根本用不着他。但他都抄起家伙,就没有白来的理。于是他瞅准机会,冲过去抡起水管就冲地上那人的小腿狠砸了一下。那一下他几乎听到骨头断裂的脆响,同时伴随而来的,是那个小偷凄厉的惨叫声。这一声令穆昱宇感到前所未有的舒畅,直接的bào力带来他想不到的优胜感。他还注意到,随着他砸的那一下,周围的大人都纷纷住了手,大家看着他的眼神多少都有些惊诧,大概都没想这个小孩这么狠。穆昱宇来劲了,他上前还想再砸第二下,手臂却被人死死拦住。

  “别打了,再打要出人命了!

  他茫然地听着,心中却涌起十足的愤怒,他想出人命又怎样?谁管一个小偷的死活?他妈的他的死活都没人管,凭什么倒要去管别人?

  人群中,他突然就瞥见姑妈拉着她的亲儿子,娘俩都呆了,像看凶神恶煞一般看着他,眼神中不无厌恶,可又分明有些恐惧。他们的恐惧瞬间点燃了穆昱宇的愉悦,这是他前所未有的体验。于是,少年抄起水管,yīn沉沉地冲自己姑妈笑了一下,立即把那女人吓得脸色发白,随即拉扯着自己孩子匆匆离开。

  自那以后,他在姑妈家的地位就变得很微妙,姑妈跟防贼似的提防他,一见到自己宝贝儿子跟他稍微靠近,立即会扑过去将孩子qiáng行拉走。但她又不敢明面上再苛待他,有时候吃饭,他故意把筷子伸向ròu菜那边,他姑妈也只是低声咒骂,不再摔筷子揍他。

  但他的东西渐渐地变少了,他察觉到他姑妈正在变相地撵走他。他也不是太在意,只有点发愁,身份证都没有,出去该怎么自己租房打工呢?

  幸亏过不了多久穆珏就找上门。

  穆昱宇在今天回溯这件往事,依然能在时间的尘封中清晰地辨认出少年yīn郁而狠毒的心qíng,那种恨不得把一个陌生人碾死算了的念头,为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豁出去的无畏和因为bào力产生的淋漓尽致的快感。在今天,他忽然想起那个曾经的姑妈,那对母子隔着人群宛若看待怪物的眼神一直令他难以忘怀,少年敏感而隐忍,当时那对母子若敢有别的动作,想必他会毫不犹豫抡起水管就抽过去,活活打死他们也无所谓。

  想必那个所谓的姑妈也明白这一点,所以他们远远地避开。

  那是他第一次尝到bào力带来的直接而qiáng烈的好处。

  穆昱宇慢慢地起身,换上出门的衣服,对着换衣间的镜子久久伫立,他看见镜子中的自己:他成年后的脸部轮廓硬朗,眼睑到眼角的形状宛若刀裁,处处透着严厉和苛求。继承自生母的漂亮眉眼没有长年的安稳浸泡,到三十岁的时候就显出别具一格的粗粝,像有谁拿刀具一层层斫开,那些细致和温润都被凿掉,显出表皮底下坑坑洼洼的质感。

  他忽然就想不起来十几岁时的自己长什么样,只记得当时营养不良,发育迟缓,跟了穆珏后,他养母很大一部分jīng力都用在给他调理身体上。

  “先生,”他的卧室外传来余嫂的叩门声,“车已经给您备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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