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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行空间_吴沉水【完结】(57)

  可她怎么就能不记恨呢?他对她从来就不公平,少年时利用她的爱慕满足自己的虚荣心,发泄自己的刻薄和恶劣,成年了还是利用她的敦厚和善良度过自己的孤独和痛苦,证明自己的理智和残忍。

  他的世界根本不该有这种女人,她打破了他对人xing的认知,她让他高高在上,所向披靡的价值观,突然之间变得很僻陋和狭隘。

  穆昱宇脚步有些踉跄,他知道倪chūn燕这次是真狠下心走了,她傻了一辈子,总算gān了件聪明的事。

  她做得对,他哪怕心痛如刀绞,却还是得承认,这回她转身离开,做得对。

  可他怎么办?没有了倪chūn燕是不一样的,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他几乎可以预料得到,这个女人的缺失意味着什么,她意味着,从今往后,她跟他那些与穆先生无关的回忆拴在一起,每次他回头,总会提醒他这个事实:她不在了,而他的生活,从此走向另一个岔路口。

  穆昱宇看着一旁漆黑的楼道,忽然之间觉得手脚冰凉。

  有两个男人从他身边走过,见到他对视了一眼,其中较年轻的那个叫住了他,带着明显的外地口音,朗声问:“您好,请问您住这楼吗?这有家姓穆的人家,呃,女的,大概六十出头,论年纪该退休了,您知道吗?”

  穆昱宇回过神来,他站定了,微眯着眼打量眼前这两个人,跟他问话的大概与他差不多年纪,脸上虽然带着笑容,但目光晶亮,整个人看着jīng明qiánggān,另一个站在后面的年纪要长点,负手站着,身材高大,不怒而威,脸型轮廓不失英俊,但身上习惯发号施令的气势太足,反而令人容易忽略其外表,而被其气场所震慑。但这都在其次,穆昱宇困惑的是,这个中年男子的面容似曾相识,而他又确定自己应该从未见过此人,因为无论在哪个场合相遇,这种男人都会引起同xing的竞争意识和危机感。

  穆昱宇慢腾腾地说:“有。”

  这两人对视一眼,年轻的那位笑容加深,问:“请问那位老太太是不是全名叫穆珏?她住在哪个单元?”

  “你们找她有事?”

  “哦,我们是受她一位老朋友的嘱托来看她的,”那人笑了笑,说,“找了好久才找到这来。”

  穆昱宇不将说话的人放在眼里,他的注意力放在他身后那位不说话的身上。在他打量这个人的时候,对方也在打量他,目光同样锐利而dòng察,穆昱宇跟他对视了一会,才说:“你们来往了,穆珏,也就是我妈,已经过世了。”

  “什么?”那位不说话的中年人终于露出一丝惊诧,问,“什么时候的事?”

  “有几个月了,”穆昱宇淡淡地说,“癌症晚期。”

  那两个男人又对视了一眼,随后,那位中年人问:“你是她儿子?据我们所知,穆珏应该没结婚。”

  “养子,”穆昱宇言简意赅地回答。

  那位中年人点了点头,随后上前一步,伸出手说:“你好,我是张启东。我父亲,是你母亲生前的老战友。”

  穆昱宇伸出的手骤然顿了顿,他想起这个男人为何似曾相识了,他的相貌,实在跟与穆珏合葬那张照片上的男人如出一辙。

  第56章

  张泽阳的儿子张启东,长相肖像乃父,身上带着职业军人才能养成的标杆式举止,气势比相貌更令人印象深刻,穆昱宇知道,若不是长年累月地身居高位,男xing身上是无法养成这种习惯xing的威严和压迫感。

  在某种程度上,穆昱宇也是这类男人,厮杀在不同的战场,若仔细辨认,也有类似的严峻和不容挑衅。他们虽然杀伐决断毫不含糊,可他们心底也都揣着一本明白帐,知道哪些时候要和颜悦色,哪些时候要恩威并施。他们这样的男人,对脸上该有的表qíng都算计过一样不多不少,对要传达的信息也无需因顾虑而拐弯抹角,而是更讲究单刀直入,杀个措手不及。

  照理说穆昱宇与张启东相对的时候原本是针锋相对之余,要带点惺惺相惜的互相欣赏,但这点欣赏现在却失了前因,穆昱宇深知自己对这个男人的父亲,也即是名为张泽阳的男人全无好感,不管是出于替自己母亲不值,还是出于儿子对母亲所爱之人莫名的排斥,他都不喜欢那位张泽阳,连带着,他的儿子,穆昱宇也觉得与己无关。

  再加上在这栋楼里相遇,穆昱宇并不打算再做逗留,他勾起嘴角说,“很抱歉,我母亲已经入土为安,她生前似乎没入伍当兵,所以我不知道她还有老战友,只能对你父亲说声抱歉了。”

  张启东并不着恼,淡淡地问:“xx军区文工团曾在七十年代初曾借调过你的母亲,但看来,你并不清楚这个事?”

  穆昱宇微微一愣,他确实是不清楚,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笑了笑说:“借调?我虽然对体制不清楚,但好像军队文工团与地方是两个体系,这种qíng况下能存在借调关系吗?”

  张启东眼神中闪过一丝尴尬,他并不回答,只是看了一眼他身边的男子,那男子立即微笑说:“也许说借调也不太确切,但穆老师当时确实曾以编外人员的身份进文工团工作了一段时间。”

  穆昱宇不动声色地说:“那二位此次来的意思是?”

  “张参谋长此次来是替他父亲看看老朋友,如果有老人家晚年生活有帮得上忙的,我们也想力所能及地帮她安度晚年……”

  穆昱宇打断他说:“谢谢,可惜我妈去世得早,没能知道她居然还有老战友惦记着。”

  他说这句话已经有掩饰不住的讥讽了,倪chūn燕一离开,他心底那些怨恨和刻薄不自觉又开始泛滥,他此时忽然想起自己的养母,那个永远与人为善的老太太,一辈子都注意着不给别人添麻烦,平时上课哪怕一时不凑巧让学生请喝了一次汽水,过几天一定要请回人吃顿饭的,就是这么个女人,她气质优雅,举止娴静,豁达又聪慧,对他的教育永远都是恰如其分的引导和建议。可她也许就把女人一生中全部的qíng感都给了那张照片上的男人,那个男人凭什么这么好运呢?

  既然这么好运,又凭什么不珍惜呢?

  那他对倪chūn燕呢?说到底还不是一样?

  穆昱宇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憋闷,他觉得自己此刻状态不对劲,完全是没必要的迁怒,于是他立即补充地说:“抱歉,我母亲去世了,我不可能高高兴兴替她招待客人,但还是谢谢你们,有心了。”

  穆昱宇伸出手,张启东默默跟他握了手表示理解,随后,穆昱宇点头微笑说:“我这还有点事,司机还在楼下等着,就不留你们二位了好吗?回见。”

  他转头就走,此时忽然听见张启东在他背后说:“等等。”

  穆昱宇有些不悦地转头,张启东目光带着探视,淡淡地问:“令堂不知安葬在哪,我们可以去看看吗?”

  穆昱宇满心不乐意,可他忽然想起母亲临去世前还特地嘱托要把那张照片跟她合葬的qíng景,忽然没来由地心里发疼,也许穆珏是愿意见到故人后代的,也许,那个男人,真的有话要托儿子转达。

  张启东补充了一句说:“那也是我父亲的遗愿,虽然两位老人都不在了,但我们为人子女的,能做一点是一点,也是少点遗憾,您说呢?”

  穆昱宇抿紧嘴唇,终于叹了口气,说:“您说的是,这样吧,我安排司机带您过去。”

  他留下了张启东手下的电话号码,下了楼梯就打电话给林助理,让他安排人过来送这两位军人去穆珏所在的墓园。然后,穆昱宇打车回公司,他亟待用高qiáng度的疲累工作来将自己的时间占满,不然他不知道怎么去应对心底莫名其妙的缺失感。

  再难过的时候都捱过去了,他想,没理由只是一个女人的离开,就天崩地裂。

  根本没天崩地裂那种事,不该有,也不能有。

  穆昱宇如愿以偿地工作到那天深夜,因为时间已到凌晨,他也懒得回穆宅,索xing就在办公室的隔间里将就睡下。那天夜里他梦见自己的养母,云鬓高挽,音容笑貌都栩栩如生,冲他张开双臂。穆昱宇冲她喊,妈,您怎么来了?穆珏说,还不是因为你这个混小子。

  穆昱宇说,我挺好的,您还是别来了,省得我舍不得您走。穆珏叹了口气说,你还嘴硬,跟你妈嘴硬什么啊?我什么不知道?我跟你说小宇,人这辈子很快就过去了,你再这样,早晚有你后悔的时候。

  穆昱宇红了眼眶说,妈,我没准已然后悔了,可那又怎么样?我都弄糟了,没法弄了这个事。

  穆珏目光悲悯地看着他,似乎伸出手想摸他的头。

  这个梦被一阵尖锐的电话铃声打断,穆昱宇闭着眼摸着chuáng头的电话,凑到耳朵边问了句:“喂?”

  “老穆,我找到指示叶芷澜给你下毒的人了。”

  穆昱宇一个激灵醒了过来,问:“谁?”

  “叶芷澜的父亲。”姚根江说,“你的岳父大人。”

  “前岳父。”穆昱宇顿了顿,冷笑问,“他老人家在医院住的还好?”

  “原本前段时间已经出院了,但最近又被送进去,听说为了分遗产,两位叶少爷,三房叶太太闹得不成话了。”

  “这就气病了?所以说没有点敬老jīng神是不行的,”穆昱宇淡淡地说,“既然他的儿女都不孝顺,不如哪天我去替他们尽尽孝好了。”

  他挂了电话后起来后才发现时间已过七点,穆昱宇醒了就无法入睡,他爬起来,在隔间连带的浴室里冲洗了一下,将身上皱巴巴的西服脱下,拉开衣柜,才发现这里只备了一件他都不怎么穿的外套。穆昱宇没别的选择,只能穿上那件外套,刚想按铃叫秘书给自己订早餐,却想起现在离上班还有一段时间,公司里恐怕除了清洁人员和保全人员外并没其他人。穆昱宇站了起来,想着公司附近有家不错的粤菜馆,里面有早茶供应,去那里解决也不错。于是他正正衣服,打开办公室的门走了出去。

  公司如他所料般很安静,甚至在他穿过大堂走出去时,门口的保全人员见到他惊愕得险些忘记跟他打招呼。穆昱宇推开公司大门,站在台阶上,清晨的城市总是美好的,就如初生的婴孩,哪怕藏污纳垢,可也还是留着点重头开始的新鲜意思。穆昱宇走下台阶,穿过马路,走了大概两百米,正要走进那家粤菜馆,突然之间,他偶然一瞥,却见到对面人行道上一个熟悉的人影。穆昱宇的心跳加速,直直盯着那个人,对方显然也注意到他,咧开一个无忧无虑的傻笑容,随即蹦蹦跳跳从对面跑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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