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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怀不乱_明珠【完结】(151)

  傅玉声笑笑,说,“不想他了,不想了。”

  只有孟青什么都没说,坐在他的chuáng边,手一直放在他的小腿上,神qíng有点怔怔的。

  听说他醒了过来,护士就把他们都赶了出去,大夫也过来了,他舍不得孟青离开,恳求了两句,还是没有用,所有无关的人都被赶了出去。孟青跟着其他人一起走了出去,可背影看起来那么的惶然。

  傅玉声这时才突然想到,如果自己真的醒不来,这个人会怎么样呢?

  他的心口突然针扎一样的疼了起来,疼得简直喘不上气来。他求大夫让孟青进来,坐在他身旁,这才感觉好了些。

  因为半夜这一次出血xing休克,所以出院一时片刻是出不了了,又连着住了好些天。来看诊的大夫络绎不绝,傅玉声身心俱疲,他几次同孟青说要回去,孟青安抚他,等你好一点再回去。

  傅玉声心里很清楚,这病怕是好不起来了,可他不敢这么对孟青说。若是自己也说出这样绝望的话来,他不知孟青受不受得住。

  孟青以为瞒得很好,觉着他什么都不知道。可他很明白,他这一只脚已经踏了过去,另一只脚迈过去的那天,怕是不远了。

  傅玉声背着孟青向护士要了纸笔,趁他不在的时候就偷偷写几句,听到他回来,就赶忙把纸笔藏在枕头底下,装作没事一样。要写的话断断续续的写着,信纸上到处都是涂改的痕迹,最后连自己也觉着懊恼,想着写好了以后一定要仔细的誊写一遍。

  孟青的头发渐渐露出了斑白的颜色,尤其是转过身的时候,总显得异常的苍老。每次看到,都在他心头割了一刀似得,简直不能忍受。

  因为他身体越来越差,吃得越来越少,吐得更厉害,所以只能吃流食,孟青就让厨子熬粥,然后一勺勺的喂他,又怕他吃得多难受,所以每次只喂小半碗,过一阵子再喂。为了这个,还特意去买了一个保温壶回来。

  傅玉声要自己吃,孟青不许,这个人原本就倔qiáng,上了年纪,愈发固执得厉害。

  傅玉声身体虚弱,没办法同他争执,只好顺着他。因为身体这样差,很多他喜欢的事qíng都做不了了,未住院前,还可以去公司走走,现在却仿佛坐牢一样,被关在了医院里。

  孟青有时同他开玩笑,说是在养麻雀,意思是说他吃得少,却又坐不住,总是动来动去。傅玉声就说他是小老鼠,胆子小,不敢离开老鼠dòng,总之就是很嫌弃现在住着的医院,急切的想要回去。

  陆少瑜常常的来看他,他忍不住打听廷玉的消息,因为好些日子没收着廷玉的信了。因为之前的信件总是遭到美方的扣押,还是陆少瑜通过侨办给他想办法,一封封的递过来的。

  最近却不知是怎么了,毫无音信。

  第350章

  陆少瑜为难极了,知道瞒不住,还是告诉了他。

  她辗转的托人打听消息,原来有人检举廷玉和一班时常聚会的华人是共产主义小组,说他们都是共产党,他的学业被无缘无故的中止了,就连骆红花都被连累,搬了好几次家。廷玉想要顺利毕业,也为了避嫌,所以有很长的一段时间没再给国内写信了。

  傅玉声听了以后沉默了许久,陆少瑜走后,他突然同孟青说,“我也不该给大哥写信了,免得连累他。”

  孟青皱起了眉毛,想说什么,可还是咽了下去。

  傅玉声想,这样也好,大哥年纪比他还大一轮,若是因为他的死讯,有了什么好歹,他也不能原谅自己。

  可是这样一想,又看到眼前的人,便心慌得喘不上气来。

  他若是死了,这个人呢?他简直不敢想,不由得抓紧了孟青的手。

  “你若是突然不写信,他们才要牵挂呢,怕你……”孟青把后面的话咽了下去,想了想,才又说,“偶尔写一封,报报平安也好。”

  傅玉声犹豫片刻,试探的问他,“大夫到底怎么说呢?住了这么些天都不放我回去,是不是要做手术呀?”

  孟青看了他一眼,“好端端的,做什么手术?你呀,就是伤心太过,以后不要再想那些事了。”又说,“你不是最不喜欢做手术吗?上次从美国回来,你还抱怨了好久呢。”

  他身体原本就不好,又上了年纪,上次做过了手术,总觉着元气大伤,不如以往,所以忍不住同孟青抱怨一番。孟青则毫不客气,说他是手术后没有好好休养的缘故。

  “那就回去,我不愿意住在这里,还是家里好,就是看看院子里的花也高兴些。”傅玉声低声的恳求道,“我们回去吧,好不好?”

  他憋闷得几乎喘不过气来,简直想要戳破这层薄薄的窗户纸,却又那么的不忍心。他的时日已经不多了,不愿再吃那些昂贵的西药,也不愿就这样在医院里一点点衰弱下去,直至生命的尽头。

  他捉紧了生命力最后一片流光,想要同眼前的这个人安安静静的度过。但即便这样小小的心望,他也不敢太明白的说出来,怕这绝望太深,太重,会将人最后的一点力气都拖垮。

  孟青原本要端糖水的手僵在了哪里,半天才看向他,“真的想回去?”

  傅玉声乖乖的点头,说,“回去。”又说,“我还惦记院子里的海棠呢。”

  孟青看了他许久,真是奇怪,他同孟青这样久了,从来没见过那双眼睛那样子看着他,就好像一汪极深极大的湖,深得什么也看不到。

  孟青深深的吸了口气,双手jiāo叠,仿佛下定了决定,答应道,“好,我们回去。”

  傅玉声将汽车送给了公司,又送给了司机一笔钱,厨子也送走了,家里只留了一个老佣人,因为年纪实在大了,不肯离开他,他舍不得送老人走,所以仍旧住在一起,倒也不做什么事,煮煮饭,弄弄花糙罢了。

  傅玉声同孟青说,自己总算是又朝着“脱离资产阶级”的方向迈了一步。

  孟青却说,“三爷不用改,我觉着你这样挺好的。”想了想,又补了一句,“比谁都好。”

  傅玉声笑他思想落后,孟青就点头说是,耳朵里却一点也没听进去的样子。

  奇怪的是,回到家里以后,他反倒慢慢的好了一点,这让他又生出一点期望来。孟青也格外的高兴,总是说,“早知道就不去医院了。”但他也只是说说罢了。大夫开的那些昂贵的西洋药,他每天都看着傅玉声吃下去,一颗也不能少。原本从来不看表的人,为了这个还特意放了块怀表在身上。

  傅玉声同他抱怨,说他比医院里的小护士还看得严,晚吃一刻钟就不成。孟青瞥他一眼,就说,“在医院里怎么不见你说人家管得严呢?你就是看人家好看,所以才听话。我说什么你都不肯听。”

  傅玉声一听话头不对,连忙乖乖的吃药,吃完了就发誓道,“娘子说的话我都听的。”

  孟青露出一丝笑,却仍旧板着脸,问他,“不生我的气了?”

  傅玉声连忙信誓旦旦的说,“我几时生过你的气呢?”

  他最近觉着身体好些了,又看见报纸上刊登着许多地方剧团来沪演出的消息,忍不住心痒痒的,求着孟青要出门,想要去剧院看戏,孟青总是不许,特意买了戏片子回来给他听,他就有些闹脾气。

  最后还是孟青让了步,两个人商量好了,只看半场,不能太累,他这才算罢休,可回来之后仍是念念不忘,觉着不能看满整场,着实的遗憾。孟青看他身体状况似乎还好,赶在最后一场,又带他去看了一次,才算了足了他的心愿。就这么着,倒也看了好几场。

  孟青被他睁着眼睛说瞎话的本事气笑了,轻轻的捏着他的脸,说,“你呀,真难伺候。”

  傅玉声反问他道,“这些戏不好看吗?”

  孟青被他那样认真的望着,实在说不出半个不字,只好说,“好看。”

  傅玉声心满意足,说,“是呀,你看得也很高兴嘛。”片刻之后,又指着报纸兴致勃勃的说,“阿生,我还想跟你去看这个。”

  孟青装作没听到一样,喝了口茶,说,“晚上只能陪我去散步,半个钟头就回来休息。”

  傅玉声悻悻的合上了报纸,嘟囔说,“法西斯。”说完却又笑了,讨价还价的说,“我要去人民公园。”

  孟青只好答应了。

  院子里移过的那株老海棠又开花了,满满的开了一树,却又仿佛含羞似得,白玉一般的花枝低低的垂了下来,让人爱怜。

  傅玉声最喜欢坐在海棠花旁晒晒太阳,身上暖融融的,晒着舒服些。他还想看书,孟青不许,怕太阳底下看书会伤眼,傅玉声就躺在他身边,两个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说着说着就睡着了。

  孟青总是安静的陪着他,轻轻的把薄毯子拉上来给他盖着,静悄悄的等他睡醒。

  第351章

  那阵子天气不冷又不热,极少有风。院子里满是眷眷的chūn意,鲜嫩的新叶衬着雪一般的娇花,高高低低,深深浅浅,一伸手就可以碰到。傅玉声刚刚睡醒时,总会有些怔忪,不知这是何时何地,孟青看他眼神糊涂,就忍不住要凑过来亲他一下,傅玉声唇角带着笑,却说,“趁我睡着,也不知偷亲了我多少下。”

  孟青满不在乎,说,“你的人都是我的,亲几下算甚么呢?”

  傅玉声一时哑然,半晌才说,“油嘴滑舌!”

  孟青想都不想,张口就说,“也只能望望三爷的项背罢了。”

  傅玉声不由得失笑,怪只能怪自己这个打嘴仗的老师当得实在好。

  还有一次也吃了败仗。

  因为今年海棠开得似乎格外的好,傅玉声喜欢极了,同他说,“人恨海棠无香,我却觉着其实不必苛求。海棠已是仙子,若再有香气,便显得俗了。”

  孟青听到以后突然笑了一下,说,“你那些西洋香水呢?俗还是不俗?”

  这个人上了年纪,反倒变得坏心眼了。

  傅玉声回到家以后,jīng神好些了,可身体还是不太好。尤其是上一次休克之后,心肺都衰弱得厉害,有时候呼吸也觉着困难,很容易咳嗽个不停。

  因为这个缘故,家里经常洒水,生怕有一丝的飞尘,饮食只恨不能更清淡,连他往日里那些进口的法兰西香水也通通没收了,锁在箱子里,难见天日。

  院子里的海棠,若不是因为没有香气,只怕也被他连根拔起了。

  傅玉声想了想,自己倒先笑了,笑他口是心非,说,“明明有几瓶你也觉着好闻的,自己倒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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