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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之伽蓝之羽_水阡墨【完结】(11)

  生意人当然关心的是生意,死了再转世就是了,所以白清明那面无表qíng的脸也在他的意料之中。有时他真的不明白这个人,你说他不贪财吧,见了金子脸上的笑容让母猫都发chūn。你若说他贪财吧,都说白老板的黑店进去能脱层皮,却从没人埋怨他。

  有不少女鬼听见他的名字就脸红心跳,嘴上ròu麻麻地称:“唉,那个冤家眼中的yīn郁,瞧着就叫奴家好生心疼。”柳非银嘴角又抽了抽,好一个冤家,真是能麻得全城的人都不用吃晚饭。

  入夜又是静得发怵,白清明又披了衣服,拎着盏灯笼出门。还是城南的花街,晚上又是夜夜笙歌。他绕进旁边的巷子,破院的废井上,落英听见脚步声回头莞尔一笑。

  “寒露,你来啦。”“落英姑娘,我说了,你可以叫我清明。”落英脚尖一点飘起来,稳稳地坐在墙头上。白清明也纵身坐在她身边,身后便是灯火通明的暗香院。

  “哼,少骗我,我知道白清明是你最讨厌的那个师弟。你忘了我也没关系,我只想这样跟你说说话就好了。”落英指着身后的巷子说,“你不知道吧,昨天你走后,这里死了一个男人,好像刚考上秀才来的,被挖净了血ròu,啧啧,真惨。”

  白清明点了点头,笑着说:“那可真是惨。”

  “可惜你昨天没看见呢,用指甲划开皮ròu,挑开一条fèng儿整个儿把ròu挖出来。”落英兴高采烈,“寒露,你可是láng人,你应该喜欢人的血ròu的吧?嗯?”

  白清明皱了眉,不知道这地缚灵为何在此,为何会把他错当成白寒露。毕竟两个人长相完全不同。既然她是死在这口废井里,那么她根本不可能认识白寒露。因为那个人从来没有来过风临城。

  这个落英就好像是一个提线木偶,在暗处控制机关的,到底是谁?

  白清明正想着,见有个男子走进花街,一袭紫衫风雅至极。他没进暗香院,只是一直走进来,到了没有灯影的暗处。是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文清予。

  落英像个调皮的孩子,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跳下墙头,白纱飘飘黑发如瀑,一个地缚灵竟然也能宛若天人。“文公子,奴家在这里。”

  “落英姑娘。”文清予走过来施了个礼,根本没抬头往墙头看,笑得温存,“让姑娘久等了,是趁家里人都睡了才跑出来的。”

  原来是深夜与qíng人私会来了,白清明翻了个白眼。不知道这落英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心里猜得也八九不离十。果然落英斜眼看了他一眼,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模样来。

  “文公子,你当真喜欢奴家吗?”“嗯。”“有多喜欢?愿意为我死吗?”

  “为了落英你,死有何惧。”文清予说完qíng难自禁一把拥住眼前的人,“落英,你就跟了我吧,我会好生待你的。”

  许了金银还能富贵一生,许了的承诺就像那天边的云,湖上的雾,地上的一抔huáng土。摸不着,看不清,也不值钱。

  落英也拥住他,用谈论天气般的淡淡口气说:“那就为我死了吧。”

  「一个白露,一个清明,中间隔了万水千山,相见不相识,相识不相逢。」

  十五岁那年,师父问他:“你愿意为他死吗?”

  那年白清明带回师兄的尸身,回山发觉他的师兄们死的死,逃的逃,师父受了很重的伤。后来才知道师兄们听说,师父要将白氏封魂师的血脉传给白寒露。于是他们先是追到炽日城痛下杀手,又回到山上准备杀了师父继承珍贵的封魂师之血。

  他抱着师兄的尸体跪在师父面前,心一点点地寒下去,咬着牙却没流一滴泪。师父问:“清明,你愿意用你的命换回寒露的命吗?你愿意为他死吗?”

  白清明点了点头:“只要师兄能活过来,我什么都愿意做!”

  那个从来都是走路轻飘飘不拘言笑的师父,竟然弯起嘴角,笑得一脸欣慰和得意。现在三界安定,封魂师越来越少,白氏已经几代单传,没想到在他这代却能开出双生花。因为白清明被白寒露喂食过láng血,竟yīn差阳错地救了他一命。师父将无名指的血渡给白清明,又将白清明一半的血渡给白寒露。

  他惊喜地看着手下的皮肤渐渐温热起来,呼吸慢慢平缓,他睁开眼。琥珀色的眼闪着光,散发着shòu类的森森凉意。白清明惊喜地用力攥紧他的前襟:“寒……寒露!”

  “……你是谁?”白寒露早已经摸到身上藏的匕首架在他的脖子上,看了看满屋的血污,还有躺在chuáng上只剩一口气的师父,刀锋直接bī入肌肤,“你!……你杀了我师父?!”

  他生平第一次这么痛,真是痛得死去活来。死了一次,血脉相连,什么都记得,唯独忘记了与他的前尘往事。

  师父临终前没有解释,他便明白了,师父不让他解释,相见不相识,早已经注定。于是白清明微微一笑,对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说:“那些人要杀师父,我救了他,所以他收了我为徒。白露师兄,我是你的师弟,我叫白清明。”

  他冷冷清清地看着,嘲讽地掀起嘴角:“真是半路杀出的程咬金,竟然分了师父一半的血脉,真是走运。”白清明只是笑,笑得心甘qíng愿,喜上眉梢。

  他们在山谷里一处幽静处葬了师父。

  而后一个渡海去了四季如chūn的瑶仙岛,一个北上去了万里雪飘的东离国。平时偶尔有信件来往,如果师兄养的夜猫子不怎么迷路的话,半年能通个一封。只字片语,见那个与自己相依为命过的人过得好,就够了,还能图什么呢?!

  一个白露,一个清明,中间隔了万水千山,相见不相识,相识不相逢。

  「封魂师不近女色,尤其是女人为qíng人流下的眼泪流进你们的血液里,那就是穿肠毒药。」

  白清明也没看清楚,自己是怎么被袖里剑刺穿肩胛骨的。

  落英要划破文清予的皮肤时,他只能念咒困住她。毕竟白氏封魂师见死不救,他那个严肃得连皱纹都没有的师父,说不定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掐死他。只是还没等他结好印,那个为qíng所迷的文清予已经甩袖抛出一把剑。

  剑身很短,是láng骨做成,剑锋上涂了女子的有qíng泪。

  自从来到风临城,他就开始穿花团锦绣的外衣,富贵的牡丹,素雅的绿萼,比宫里的娘娘们还俏。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血液涌在白衣上,是多么的惊心动魄,倒不如给白牡丹染个红色,还显得富贵喜庆。

  “你,你是什么人,你伤了寒露公子!”落英发狂似的,眼睛流出血泪来,无比狰狞,“你到底是什么人!”

  文清予抬起眼,夜里赫然是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与那人一般无二。他笑了,还是那么雅致至极:“落英姑娘,对不住,在下借了你的记忆一用,如今借完了,便完璧归赵了。”他指间一点莹白的光,在呆滞的女鬼天灵盖处一点。落英怔怔地看着他,像是傻了,须臾看看靠在墙上的白清明,又看看那笑容款款的文清予。

  之间所有的记忆都回来了,她不过是失足掉进井中淹死的地缚灵,不久前一个紫衫公子对她说:“来,我给你瞧个东西。”那是一个桃树妖的记忆,在山谷里与寒露公子初相识,后来不远万里去了瑶仙国,为了与那个人有jiāo集,进了他的店子,做了回生意。

  “我不是落英……那我是谁……我到底是谁……”落英坐在地上,悲号起来,“那我为什么会爱他……我为什么会……爱上寒露呢……而且为什么你会跟寒露公子有相同的气味呢……”

  做鬼做久了,就只能用气味来分辨人,她哪知道这世上会有气味相同的两个人呢。她就像做了一场梦,连梦里都是一场空。

  白清明觉得身体里有什么力量在渐渐流失,被吞噬。不过他终于明白了,面前的这位文公子到底是什么人。“你是láng族的人?”

  “白老板好眼力,若要攀亲戚,你的寒露师兄要叫我一声大表哥呢。”“你要杀白寒露?可是杀不了他,只好来杀我?因为比他心软,比他好对付,是吧?”

  “你们血脉相通,互相牵制,若是死了一个,另一个封魂师的灵力便会减半。”文清予抖开扇子,“不过能抓到你真不容易啊,竟然找不到破绽。若不是柳大公子偶尔说起,你这人心肠软又是个好奇宝宝,我还真不知道怎么办呢?!”

  白清明笑了,一点也不显láng狈:“你以为你能杀得了我吗?”

  文清予也笑了起来:“你们封魂师不近女色,尤其是女人为qíng人流下的眼泪流进你们的血液里,那就是穿肠毒药,你恐怕做不成封魂师了吧。”

  这个láng人与白寒露哪来的那么多深仇大恨,竟算计到如此地步。他叹了口气:“做不成了,以后只能卖棺材糊口了。”“恐怕白老板连卖棺材的机会都没了,真是对不住啊。”

  两个人笑过来,笑过去,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两个至jiāo好友在博古论今,谈天说地。文清予慢慢抬起左手,另一支袖里剑也抛出手。“叮——”

  他咬牙回头,背后站了两个人,一个红衣似火,一个白衣似霞。

  “唉,我还以为你半夜偷跑出来见什么天仙美人呢,原来是个姿色平常的男人。”柳非银chuīchuī指甲,漫不经心地说,“我说清予啊,这大街小巷都传我是清明的那个,你就将就着相信一下,也不能动兄弟我的人啊。”

  白清明依旧在笑,笑得像朵牡丹花。

  秦毓忍着反胃,手中抛出银白的丝线,丝线像长了眼似的往文清予的身上缠去,他大惊失色地跳开一丈远,牙齿快咬断了:“……三千烦恼丝!秦毓你是什么人?”

  柳非银又扭出来:“笨,你死了你的三千烦恼丝会断在望乡台上呢,感qíng好,我们秦老板亲手帮你剃秃瓢儿。”有多少游魂惊艳于望乡台上那抹红衣。

  只是转世为人又有几个记得。文清予将那痴傻的女鬼抓起来抛到席卷而来丝线上,回头一笑:“白清明,记得把命留给我。”他也笑:“慢走,不送。”

  「小兰大人别怕,是只整天犯贱欠揍的笨猫。」

  关于那夜的事,绿意没有敢问,只知道自家公子看不见游魂,已经没有封魂师的灵力了。他在榻上躺了几日,伤口迟迟不愈合,反复流血开裂,惨不忍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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