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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之伽蓝之羽_水阡墨【完结】(4)

  “是白老板救了我。”绿意说,“那忘川河的泥丸上覆着无数冤魂的执念,我的元神只是受了点损伤而已。”

  “清明他不做赔本生意,这次,算是破例吧。”

  “那离果……”

  “给他了。”柳非银想起那人,便皱了眉,不知道要不要伤这孩子的心,“你们以后两清了,便不要找他了。”

  绿意弯起嘴角,笑容依旧明朗动人:“我听云清大人说,就要勾那人的魂魄去了,大限将至,他吃了离果心愿已了。”

  柳非银一愣,又听绿意说:“他不是病死,是命里便犯下了桃花劫。那周氏女子不愿嫁他,于是约他去酒楼喝了两杯毒酒。”

  “你知道了。”

  “我早知道了。”绿意黑白分明的眸子含着笑意,“可是我知道时已经喜欢上他了。我见他为博那女子一笑,使尽了力气,一边难过一边又觉得他可怜。他千方百计地算计我,无非是想要离果,若他想要,那就给了他罢。反正我是喜欢他的,索xing成全他。我做了一百多年的树,又做了二十多年的妖,每天对着云起云落,看见丁点儿大的孩子成家生子变成白发苍苍。每日只是修炼,即使修炼成仙又能怎样,这样的生活一百年或是一万年又有什么差别?”

  “我不后悔,也不恨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怪得了谁?”

  柳非银笑了笑,将茶水饮尽了,不多会儿见奈何桥上走来两个人。仔细一看,果真是沈秋凡和那位周小姐。周小姐苍白着一张脸,被那沈秋凡用眼神恶狠狠地瞪着,却也不在意。只是目光掠过茶馆,看见柳非银似笑非笑的脸,面上便呈现出哀凄的神色。她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自然也明白不可qiáng求的道理。

  反而是沈秋凡看着坐在柳非银身边清秀的女娃,那黑白分明的眸子安安静静的,带着几分熟悉的冷然慧黠。

  他颤抖着:“绿意……”

  绿意露齿一笑:“沈公子,那离果味道如何?”

  “很,很好。”沈秋凡突然后悔起来,两个女子,一个是他爱而不得,一个对他痴心一片,是不是妖又有什么关系。他在那双眼睛里找不出丝毫的怨恨来,也放宽心,紧走两步带着些讨好,“绿意,以前是我对不住你,这世上只有你对我真心,下辈子我们还在一起,我好生待你。”

  绿意的眉眼渐渐的清晰起来,从七八岁的孩童化成成年的模样,果真是柳非银想象中的犹如清风明月般的清冷动人。她朝着和柳非银凑在一起翻白眼的白无常云清笑了笑说:“大人,既然如此,就按照我们说好的,让他下一世不愁吃穿,养得白白胖胖吧。”

  沈秋凡便笑了,细长的眼睛眯起来,一派chūn风得意。绿意目光绵软,带着几分纵容:“秋凡,你先去吧,我随后便到。”

  柳非银翻了个白眼,听见耳边若有似无的铃声,知道时辰到了,便扯着绿意的胳膊跟着那铃声往阳间走。

  「有爱,便是赴汤蹈火也是甘愿。若不爱,猪也好,仙也好,便什么都不是了。」

  小年夜落了大雪,连续下了五六天,他天天抱着手炉横在软榻上任姐姐画chūn光乍泄图。好容易雪停了,他收拾停当去棺材铺当伙计。这一路看见满眼的洁白,世间gān净得一如重生。他心qíng大好,轿子进了小火巷,天还未暗下来,朱红的大门紧闭着。

  侍女去叩门,接着门便开了,绿意见是他回头喊:“公子,是那姓柳的伙计来了!”

  怪不得他不来,白清明也没让人去叫他,原来是收了绿意做事。他就知道这家伙不做赔本买卖,刚走进铺子,便看见堂前趴着一头肥猪,正睡着大觉。

  “咦?不愁吃穿,白白胖胖?”柳非银恍然大悟。

  绿意走过来飞起一脚,嘴里骂着“碍事的东西,过年就煮了你”。那头猪嗷嗷叫着,畜生就是畜生,除了吃和睡,哪懂得人qíng冷暖。这世上的qíng爱也是这样,有爱,便是赴汤蹈火也是甘愿。若不爱,猪也好,仙也好,便什么都不是了。

  白清明懒懒掀了掀眼睑,笑而不语。

  “连夜下大雪,这次不知冻死多少人呢。”

  “管它冻死多少人,有钱赚就好了。”

  这绝对是白老板的真心话,柳非银燃起一炷引魂香,香气袅袅,隐约听见清脆的铃声。红色的迎客灯笼在风雪中忽明忽暗,正是一个财源广进的好夜。

  二、梦里红妆

  「你家白老板跟柳蝴蝶怎么不来了,要你买酒回去省菜钱吗?」

  风临城里各家各户吓唬自家孩子都用一句话:再闹就把你送到锦棺坊当伙计去!

  这锦棺坊卖的是棺材,本没什么稀奇,可是夜里开张,门前挂两个迎客的大红灯笼,像招魂的鬼火。况且那白老板也俊美得像那传说中的艳鬼,他冲你款款一笑,魂儿都能飞到九重天去。

  “听说啊,连那百花丛中过的独孤家柳非银都被迷得神魂颠倒。”

  “啊啊,断上了?”

  “啧,谁知道断没断上,听说串街卖糖人的老刘头从那门口过,大白天关着门,里面传来柳公子的嬉笑声说,难道要本公子扒裤子给你看吗?”

  这是城中文人雅客聚集的望乡楼,也是流言蜚语传播地。绿意刚进门就听见什么断不断的,也不理,买了酒就要走。二楼竹帘后的雅座摆了摆手,她便上去,隔着帘子隐约能看出望乡楼的秦老板今天穿的是石榴红的衫子,比姑娘们都花哨。

  “秦公子,您叫我?”

  “绿意,你家白老板跟柳蝴蝶怎么不来了,要你买酒回去省菜钱吗?”

  不说也就算了,说起来绿意就头大如斗。半月前的花朝节,白清明从花市带回一株红莲,柳非银见了也喜欢,便缠着要讨了去。于是白清明摆下棋局,三局若他能赢一次,花就给了他。哪知道这种君子之争也有真放下脸皮推棋盘的,柳非银技不如人就耍赖。

  白清明皱眉问:“你也能算个男人?”

  那无赖眯了桃花眼说:“难道要本公子扒裤子给你看吗?”

  秦老板觉得有趣,追着问:“清明也能认了?”

  绿意翻了翻白眼:“还能怎样,柳蝴蝶想讨的东西还能讨不去?我家公子数落他几句,那柳蝴蝶就还闹上脾气,说是店里的伙计可都半个月没来上工了。”

  说完又跟秦老板客套几句,这才拎着酒回了店里。

  上个月都城的某位大人订了口紫檀棺,棺材身要求描着南山不老松。

  画师有个怪癖,每画完一副棺材还要躺棺材里面睡一晚,这才算圆满。曾经被柳非银笑称,这死了还有给暖被的,多大的福分啊。那画师听了只是用眼角睨了他一眼,瞧得柳非银笑都挂不住了,全身发凉。

  不过那画师瞧不上柳非银,却极爱独孤山庄的chuáng。于是便在那里住下来,还当了柳非银双胞姐姐的先生。除了来店里画画,否则是半步也不肯离开他那个小院。

  绿意在后堂清了下货,又气呼呼地跑到前厅:“公子,都城冯贪官的棺材做好啦,就差不死的老松树了,画师还在柳蝴蝶家里,咱们怎么办?”

  白清明望了望外面的天气,说来也怪,今年开chūn后雨水比往年多,这个月竟然断断续续地下了半个月。

  平常人每天都睡不醒似的,顶多没jīng神头。可绿意就惨了,本身就是离树化成的妖jīng,被水汽泡久了,竟然面色愈加的发绿,耳朵和足fèng里还长出嫩芽,瞧着都滑稽。

  半晌他有了主意放下茶盏,挑眉:“还能怎么办,走,去那小子家白吃白喝呗。”

  说完主仆二人便高高兴兴地换了身衣裳探亲访友去了。

  「原本还含苞待放的姿态,如今已经开到碗口大,每片花瓣都红得能滴下血来。」

  独孤山庄的真金苑,香是苏合,雨是乐声,竟一路飘到柳非银的梦里。

  画舫游走在烟波水雾里,他立在船头,白茫茫的什么都看不清。柳非银摸了摸自己的脸,梦里也是温热,月白长衫上熏着苏合香,翘起的檐遮了缠绵悱恻的细雨。

  隐约听见有人在笑,犹如大珠小珠落玉盘。

  柳非银只觉得心上一窒,有什么记忆呼之yù出,却又陌生得很。

  “……你是谁?”

  周围骤然清晰起来,碧波上dàng着接连的莲叶,碗口大的红莲沾着雨露,俏生生地绽放着。莲叶中央浮着一叶小舟,穿鹅huáng色轻衫的女娃约八九岁,盘膝坐在小舟里,头顶着一片宽大的荷叶遮雨。

  “阿阿阿阿……”

  “说了多少次了,再口吃我就把蛤蟆塞你嘴巴里!”小舟里坐着个年约十一二岁的漂亮少年,月白的衫子,微微上扬的桃花眼,满脸都是别扭的怒气。

  女娃马上缩下脖子,怯生生地抓着衣角。可那少年不依不饶地捏住小荻的鼻子,笑着半哄半骗:“乖,叫声哥哥来听听。”

  “阿……阿银哥哥……”

  是谁在叫我?

  柳非银只觉得眼前一热,那鹅huáng色的影子已经在雨帘中越来越淡,心急地伸出手,唇瓣微启,半天才喊:“小……”

  小什么?他明明知道。

  接着他便醒了,手里正扯着一只滚着绿萼梅的宽袖。袖子的主人正用高深莫测的眼神盯着他。

  “醒了?”白清明笑着说,“这袖子都快被你扯坏了,真想跟我断袖吗?”

  柳非银嘴角抽了抽,心里偷偷骂了句不要脸。

  “这小荻是哪家的小姐,真是痴qíng得很啊,连做梦都叫着她的名字。”

  “说来也怪了,每晚都入我梦中,都大半月了。”柳非银想起少年时的自己与那女娃在一起的点滴,不自觉的有些伤感,“好像有这么一个人,可是我怎么都想不起来呢。”

  白清明用探寻的目光打量了一下那个恹恹的家伙,面无血色,气虚无力。听侍女说公子犯了chūn困,又下着雨,所以每日都关在房里,饭也吃得不多。

  不经意间他抬头看见窗边那盆红莲。原本还含苞待放的姿态,如今已经开到碗口大,每片花瓣都红得能滴下血来。

  白清明心里一动,突然走到窗前,咬破自己的指尖让血滴到花瓣上。

  “喂喂,不要用你的血弄脏我的宝贝莲花呀!”

  柳非银话音刚落,只见原本红艳yù滴的花色快速退成苍白。接着那花便枯了,赫然是一朵用糙纸折成的莲花浮在水上,莲叶也变成了纸铜钱飘在水面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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