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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雪之花与月_水阡墨【完结+番外】(14)

  后来每回想起来,初见长溪时,那家伙是很想跟他打一架的,可他这种包子样反而让长溪卸了力,口中叨念着,“糟蹋了我的好酒。”可也没阻拦幽昙执起酒壶。怪不得在冥界少有见长溪在走动,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凡间,金蛉公主死后他沉了小洲做了他自己的府邸使。

  知道长溪的秘密后,幽昙往凡间就跑得勤勉了,伽蓝天妃托他带给昭辰的酒,大多半也都祭了长溪的五脏庙。

  大概是吃人嘴软,长溪虽然多半时候说话像个pào筒子,可终究客气了许多,高兴了也会真心实意地跟他聊几句。在幽昙的主动下,两人不咸不淡地往来了几十年,已极有默契。在小洲竹楼对弈喝酒,去热闹的市井逛上一逛,或去不知名的仙山踏青。可无论如何,长溪从不开口同他说藏在心里的事。幽昙也觉得无所谓,几十年不够就几百年几千年,他们什么都没有,有的就是大把的时间。

  “即使是神仙,也不要觉得自己有大把的时间,就可以随意地蹉跎了。”幽昙说到这里难得叹了口气,接着又叹了口气,“叹气可是折损福报的,我怎么忘记了?”

  “你在天界做上神的日子也是短得昙花一现啊。”白寒露想着,真应了你的身份。

  “这大概就是我的命数。”幽昙道,“我是朵懂得人心的花,能dòng察人心注定是会让人厌恶恐惧。我只不过是在天界厌弃我之前,见好就收罢了。”

  佛法言,世事无常,不过是因果轮回。

  凡间各国间为了争一城一池互相厮杀,杀业太多瘟神出世,凡间瘟疫横行,帝王以血祭天求庇佑,又一颗救星应运下凡。所谓救星不过是以一己之身来承受凡间所有的业障,以人身降生受尽苦难,活不过成年便烟消云散,在所有星宿中也只有救星是没有轮回的。

  幽昙后来去寻过金蛉公主的魂魄,可生死簿或司命簿都查不到她的名字。后来有个知qíng的星宿告诉他,一颗救星而已,生来就是挡业障的,怎么会有生死轮回?

  又一颗救星降世,幽昙便要去看,那时他受金蛉公主照拂良多,他对救星有说不出的好感。

  长溪说:“有什么好看的,本座宁愿去看那笼中的猴子。”

  幽昙跟他也放肆惯了,硬是扯着他去了。他们去时,她已经在粉红灼灼的桃花林里摆好了酒水瓜果。

  “多谢两位神仙挂心,这一面本不该见,若不见你们还能有数千年的太平日子,若见了就改了你们的运道。只可惜,我不想遂了老天的运道。”那少女没有双腿,烟粉的绫罗薄薄地伏在地面上,而她漆黑的双眼早已被执念填满,“你们其中一人可救我脱离这灰飞烟灭的命数,所以我一直在等这一天的到来。”

  这一世的救星偏偏生成了云国的国巫。国巫照月生来便带着窥伺之眼,掐指能dòng察天机。她生来就没有双腿,也没睡过安稳觉,知道自己业障缠身也只能生受。可照月偏又不是什么逆来顺受之人,执念太甚已有了魔心。幽昙盯着她乌得没半分光彩的眼睛,知道自己这趟来错了,不是每颗救星都是金蛉公主那么宽容慈悲的。

  幽昙扯着长溪回了小洲,路上他就混混沌沌的,回去后也只冲着那小小的土包发呆,跟被勾去了魂魄似的。

  “你同吾说说话。”幽昙受不来他这副没jīng打采的样子,直说:“就算你骂吾辈两句也好啊。”

  长溪看了他一眼,倒是笑了,这一笑天边绚丽夺目的云霞都失了颜色,“要是以后没了我骂你,你的日子还过不成了?”

  幽昙对长溪有种说不出的雏鸟qíng结,是长溪让他真正有了眼睛,所以即使长溪怎么对他,他都喜欢长溪。而且他不过是骂两句嘴上讨便宜,又不会少块ròu。

  幽昙叹气,“你这张毒蛇猛shòu的嘴还能改了?”

  “不要叹气,会减少福报的。”

  这算是长溪不多的关切的话,幽昙心里高兴,嘴上却道:“要少就少罢,有什么所谓的。”顿了顿,又得寸进尺起来,“这小洲上埋了谁,同吾说说吧。”

  那坟里无论埋着谁,几千年过去了,早已烂得骨头都不剩了。

  “不过是个被我杀了的福薄之人。”

  “既是被你杀了,那就是福禄不浅,你当年嫌弃吾辈是吸人血的妖物,袖风一掠便能烟消云散的,你却连抬抬袖子都懒得。”幽昙夺下他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愈加放肆地枕在他的膝上,“你和那些口中慈悲的神仙不同,连团看不上的小小灵光都是珍惜的,这小洲上满是花妖见了你也不跑,吃准了你的柔软心肠。”

  长溪盯着他的脸,乌泠泠的眸子纯真如稚子,一时间竟也不再厌恶提起这件事了,老实地道:“不是我的qíng人,只是个七八岁的孩子,也是颗下凡的救星。她试过用各种方法自尽,可命数未尽,怎么死得了。她求我杀了她,我便杀了。我头一回知道杀人那么难受,被杀却那么高兴的。可天帝说,这本就是她的宿命。所谓的宿命,不就是他们安排的吗?呵,这样的神仙,不做也罢。”

  “幽昙,你刚做神仙不久,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慢慢懂的。”长溪勾起嘴角,幽昙在他的身后仿佛看到了整片的彼岸花海。他心里模模糊糊地想着,那huáng泉路上的彼岸花应该已经重新长起来了吧。长溪的长指慢条斯理地挑开他的衣襟,触碰他薄薄的皮ròu,“不过以后不要被那群假清高的神仙们带傻了,让本座先教你点别的。”

  幽昙那时心中便隐隐地觉得坏了,这不是平时的长溪,可具体也说不上来哪里不对。不过他也没脑袋想那么多,初识qíngyù只觉得销魂蚀骨,个中滋味难以笔墨。

  “这种事就不用拿出来到处说了吧。”柳非银捂住小狐狸的耳朵,却见幽昙一派坦然地问:“不过是你qíng我愿的,有何说不得?”

  他们神仙行事原本也就不按凡间的牌路,再说了他们是花灵,与狐仙一样,原本就是雌雄同体的,长成什么样子,也完全靠个人的喜好。

  柳非银被激发出了内心的猥琐:“那你变成女的看看。”

  “不行啊,吾辈现在已经长出那个了……”

  白寒露头疼地扶住额角,简直受不了他们,赶紧打断,“这种事就更不用拿出来到处说了吧?”

  幽昙问:“吾辈说到哪里了?”

  小狐狸拉下柳非银碍事的手,兴冲冲地接口说:“你们睡了一觉,然后长溪那个混蛋吃gān抹净,拍拍屁股跑了!”

  白寒露心想回头一定要好好修理借住在醉梦轩的那只竹仙,他那些乱七八糟的艳书定是没藏好。一只狐狸吃什么笋子?真当他吃饱了撑糊涂了?!

  幽昙一本正经地纠正,“不是跑了,是去找那颗救星了。”

  第七章

  【第五节】

  长溪想救那颗救星,幽昙自不去会拦着,毕竟命是他自己的,其他人有什么资格说三道四的。

  即使神仙号称不老不死,可古往今来许多神仙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都消失了,否则天界早就人满为患。对于幽昙来说,生命即使是刹那的芳华,也可永恒。并不介意长溪是不是要牺牲自己,只是纯粹想要帮一帮他。那救星身上背负的业障,不是他一己之力可以化解的。

  他赶过去时,那片桃花林已经一片焦黑,长溪源源不断地将国巫照月身上污黑的罪孽渡到自己身上。天边那颗救星越来越黯淡,照月的双眼却越来越亮。长溪已到极限,哭喊声诅咒声狂笑声在他的身体内撕扯,一片片红色的花瓣飞散开来。幽昙上前想要将他身上的黑气同受一些,却在触及他的身子时,“啪”,像朵花一样碎了。

  那些长溪没消耗的黑气又重新冲照月飞去,照月惊叫一声,正以为自己小命休矣,鼻翼间忽然花香清幽,一身雪白迎面而来。

  幽昙只觉得锥心蚀骨的痛,五脏六腑都被嚼烂了似的,却依旧死死地抱住国巫照月。

  “莫怕,还有吾辈在。”

  这世上本就不该有谁,活该因为别的错处而受罪的。

  现在天界那些生来就是仙胎的小神仙们,已经一辈不如一辈了,不知人间疾苦,只会说什么因果轮回的漂亮话。他们受着凡间供奉的香火,还嫌凡人太贪。凡人若不供奉,他们便撒手不管,信誓旦旦地说他们心不虔诚。凡间瘟疫横行蒙此大难,天帝听了奏报也只是轻飘飘地抛下一颗救星,还有脸说什么宿命?!

  冥界花神的灵识在凡间消散,天帝大惊失色,派了个信任的老太君率领天兵去了凡间,在一片焦黑的桃花林里,只见幽昙上神láng狈不堪,显然是一副刚与人厮杀完jīng疲力竭之态。众神仙一下子明白了,他们不对付已久,幽昙跋扈惯了,竟是在凡间将长溪上神打死。

  “你看起来也不像那么笨的,就让个老糊涂的老君给冤枉了?”柳非银真替他不值,还以为他是个多带劲多跋扈的,竟如此的不济。

  幽昙不轻不重地瞪他一眼,“吾辈当时昏了过去,醒来罪名就已经定了。那老神仙原本就瞧不上吾辈‘恃宠而骄’,觉得吾辈带坏了天界的歪风,如今又弑神之罪,便联合那些天界的老古董们在天宫跪了一地,要将吾辈推下诛仙台。如若吾辈好好地把前因后果说明,倒也不至于背了弑神的黑锅。可惜那时吾辈的灵魄被业障撕成了两半,同一具ròu身却有了两个神识。”

  白寒露点点头,只听说过有人走火入魔导致jīng神分裂的,倒没见过活的。

  “吾辈白日是个不拘言笑一板一眼的书生,夜里又是个放làng形骸喜怒不定的登徒子,直到押到诛仙台,吾辈还在骂天帝骂得恣意愉快,这弑神的黑锅就给彻底坐实了。”幽昙想起那时倒是愉快得很,“这样也好,吾辈跳下诛仙台堕入无垠地狱后,除了分裂得极痛苦,其他倒比天界自由许多。”

  传说中幽昙心生魔障杀了花神长溪堕入无垠地狱,在地狱中大开杀戒割据一方,成了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神。

  看来传说终究是传说,添油加醋后又剩下多少真事呢。

  “可是也不能让他们白白冤枉了你啊!”小狐狸游儿虽泼皮了些,却有颗侠义心肠,“他们说是你放火烧了风临城,又把你抓来,分明是别人做了坏事又拿你顶包的!”

  “这件事可一点儿都不冤枉,虽不是吾辈故意纵火,可这大火因我而起。”幽昙蹙眉,“是吾辈央求清明为我炼魂,以天火将分裂的两个魂魄合二为一,就在风临城外小雀山。本身炼魂这事便是不成功则成仁,有封魂师之血的加持原本挺顺当,只是合魂时吾辈没控制好心神bào走发狂,导致炼炉中的天火走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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