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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国夜雪之花与月_水阡墨【完结+番外】(6)

  她和着泪水,一口一口地吃进肚子里,那个百般受尽委屈的孩子便长大了。

  关于将离十五岁坠崖那件事其实不难打听,因为先帝青萱曾派兵轰轰烈烈地去搜尸。

  最后是将离自己回去的,对于如何坠崖却只字没提。

  ——最后的画面是将离站在父妃的门前,沉默地看了半晌,而后慢慢掩上门。

  片刻后,四周再次陷入空旷的黑暗中,那只撒着鳞粉的绿蝶飞舞在白寒露身边,落在他的指尖上。

  “你们在找什么?”小将离蹲坐在那里,眼神凶狠又警惕,“磐石城里没有蝴蝶,你们来这里找什么?”

  “我在找杜蘅。”

  小将离更加警惕,恶狠狠地瞪着他,“我不认识这个人。”

  “他是一只麒麟,通体银白,脊上生双翼。”白寒露手一翻,那只飞舞的蝴蝶已经重新变成那只糙编的死物,他把它放在她的面前,“将离,你一定见过他的,他一定就在这里的某个地方。”

  小将离怔了怔,伸手一指,“……父妃说,那个笼子里的怪物不能放出来,会咬人的。”

  白寒露转头一看,那巨大的铁笼里,风麒麟的灵魄正趴在那里奄奄一息。

  游儿惊叫道:“找到了!”

  第六章

  【第五节】

  【魂归去,麒麟神动凡qíng】

  白寒露拿着剪刀剪了烛花,此时已是半夜,正适合唤醒灵魄。他净手从袖里取出小琉璃瓶,咬破舌尖含住引魂香点燃。薄薄的烟气弥漫开,散开又团聚,等香燃到头了,烟气便团聚成个半透明的灵魄。

  不得不说杜蘅那双水灵灵的眼十分招人,只是习惯斜着看人,多了些刻薄与傲气,“你是何人?怎么知道我的灵魄困在将离的识海中?”

  “这是常识,神族的灵魄被凡人施了血祭困住,若是凡人未亡而神族自毁ròu身灵魄无处可去,大多也只能被困在识海里。”白寒露冷淡地看着他,“只是识海之大,好似一个乾坤,找到一个灵魄无疑是大海捞针,可是,将离却轻易将你放了出来,看来把你困在那里并非她的本意。”

  杜蘅低头想了想,“你是将离的人?你在替她说话?”

  “我只是个生意人,只为有利可图,不屈就于任何人。”

  杜蘅打量着面前这个身形颀长清风明月般的银发男子,确实不似屈就之人,便点头信他了。

  白寒露接着说:“几个月前我收到月姬小姐的帖子,拜托我来雁丘找她侄子,她是我师父白莲生前的朋友,这个忙我说什么也要帮一帮的。”

  麒麟族的月姬公主一直在凡间行走,因为对天帝与麒麟谷同族失望已经有数百年没有回过麒麟谷。她是身份尊贵之人,却比其他同族更温和善意,杜蘅小时候时常去她dòng府周围摘仙果,她只是靠在树下笑眯眯地看着他,叫他,讨厌的小怪物你把果子都摘走了,我dòng府的守护shòu吃什么?

  虽叫他讨厌的小怪物,麒麟月姬却不是真讨厌他,对他笑,揪他的头发说,小怪物你这xing子迟早有一天会吃大亏的啊,到时候我就去看你笑话。后来因为她的哥哥绵羽爱上凡间女子被降罪,月姬在天庭上当场讽刺天帝,如此神仙不做也罢,便去了凡间再没回来。

  后来绵羽殿下被他爱上的凡间女子害得魂飞魄散,如今还寻不到归处。于是莫嗔姐姐经常说,千万不要理会那些恶心的凡人,心都隔着肚皮臭不可闻。

  几年前他觉得莫嗔姐姐这话说得对,将离便是这样的凡人,可如今,他模模糊糊感觉好像,也不是那么对。

  杜蘅的脸色稍稍好了些,“月姬姑姑她还好吧?”

  白寒露挑了挑眉,似笑非笑,“我还以为你会问将离或者你那个老guī仆。”

  他别扭地别开眼,不是不想问将离,他有吩咐郑鲲照顾她,她如今是御座上翻云覆雨的女皇,大约也没什么过得不好的。他在麒麟谷活了两千多年,一个人长大从没离开过家乡,也从没人教给他什么是对错。当然也从没人教给他,欠了人要怎么还。“她是个弱小的凡人,自然会有诸多辛苦,无论我问不问,她的一生大约都是艰辛。我已经选了青萱做新主,她又处处怨恨青萱,我是伤过她,但是她也伤过我,我与她谁也不欠谁。”杜蘅眼底一派坦然地望着他,“所以我无须问她,也没理由问她。”

  “嗯,你并不关心她。”

  “为何要关心?”

  杜蘅拢着袖子轻轻巧巧地坐下,被这人bī问得满心不知哪里来的躁动与恼怒。他只是来雁丘做守护神的,只要守护好选定的青萱便好。对于将离那莫名其妙的qíng感,因为他不爱她,自然也没回应的义务。他正想着被责备时的反驳,却见白寒露舒了口气,“如此最好。”

  杜蘅一愣,“什么最好?”

  “也没什么,她行了禁忌之术要救活你。”白寒露随口道,“明日就是初七活祭日,四十九条人命加上跟魔做契约,罪业叠加可是要折寿的,她本身就福薄,能撑到现在已是运气,她身上死气太重,已没几日活头了。”

  将离快死了?凡人真是脆弱又贪心的动物,他哪有那么容易死去,又何尝用得着她救?!突如其来的恼怒,让杜蘅拔脚便往外跑,一直跑到灯火通明的苍如殿。将离还没有休息,她披着墨绿的孔雀斗篷伏在案上,对于政事她倒是勤勉,只是那瘦得一把骨头是怎么回事,雁丘已经穷到让女皇都吃不饱的地步了吗?

  将离突然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是杜蘅香,宫里已经几年没燃过这个香了,她身子一震,“……杜蘅?!”她扔下笔往外跑带得奏折散了一地,殿门口空dàngdàng的,什么都没有。门口的侍卫跪了一地,风卷着尘沙扑面而来,将离揉了揉眼又揉了揉眼,什么都没有。

  杜蘅在听见自己的名字时,一颗心陡然不安分地都要跳出来了。他以为将离看见自己了,可将离站在门口左右张望几眼,而后塌着肩,就像只孤独的雀儿。

  “你看不见我?你不是什么都能看见的吗?”杜蘅说。

  将离转身坐到案前,怔怔地看着外头的夜色。

  杜蘅走到她面前道:“将离,就这么就好,以后的永生永世,你都不要再遇见我了,你够了,我也够了。”

  将离张着绿得没有半丝生气的大眼,里面空dàngdàng的,什么都没有。

  次日雨娘子送人牲进宫,木笼里的男童比刚买来时还要胖一些,看来这段时日被照顾得极好。白寒露带着游儿在朝麟轩门口撞见她,她丝毫没什么意外,木然地看他们一眼便擦肩而过,那一眼,让游儿极其难受,把狐狸脸埋进公子的发里,半晌问:“公子,这些小孩子一定要死吗?”

  白寒露好笑地看他,“你从前吃人时为何没犹豫过?”

  狐狸理直气壮地大声说:“那怎么能一样,我是为了填饱肚子啊。”

  “被你吃掉的人和这些被祭祀的人一样,都是要死掉,没有什么区别的。”

  小狐狸觉得委屈,把嘴巴撅得老高。

  入夜后,将离沐浴更衣,去了朝麟轩,一进院门就看见白寒露在院中间站着仰头看天。将离也仰起头,一片漆黑可怖的天空,好似仔细想起来以前都城的星空矮得很,她好似很久没有抬头看过星空了,有些奇怪,“咦,星星呢?”

  “被戾气和魔气完全遮盖的雁丘土地,没有麒麟神的眷顾,怕是连皇脉都快枯竭了。”

  “所以才要杜蘅回来啊。”将离说,“这片土地需要他。”

  白寒露看了一眼那坐在树杈半透明的杜蘅,半眯着眼不知道想什么。他伸手摸了摸将离的头发,阳气正从她的头顶源源不断地溢出,将离盯着白寒露的脸,突然笑了,“你真好。”小狐狸差点儿从公子的肩上栽下来,“啊?他哪里好?”

  将离认真道:“白寒露不骗我。”

  “啊?这就叫好吗?”

  将离想了想,又补充道:“他也不用刀子扎我。”

  听到这句话,坐在树上那人目光里露出了些类似迷茫的东西,将离之所以做什么都慢吞吞,是因为她的右手没什么用,用左手做事自然慢些,她又不愿意假以旁人之手。那手是杜蘅废掉的,杜蘅自己叫她放手时,她眼中的委屈和悲伤,他不是不记得。

  杜蘅从树上跳下来,近乎恼怒地说:“我不是说了,会让你投个好胎吗?凡人不都是这样?这一世过得不好,可是还有下一世,你这辈子过得凄苦,还有什么可留恋的?”

  可将离听不见,欢天喜地地跑去看人牲去了。杜蘅怄得难受,他明明就在这里,她却什么都看不见,眼里只有那恶心的躯壳。现在的将离大约和疯子已经没什么两样了,她站在木笼前,那些男童们看到那血池与半人吓得直哭,她没事人一样伸手拍他们的头去安慰。

  杜蘅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只觉得心脏处好似被利刃劈开。

  为什么要笑呢?

  悲伤也好,愤怒也好,怨恨也好,什么样的表qíng都对,唯独不该因为他的事qíng笑。

  他活了几千年,在麒麟谷,守着他的梨园,接触的人只有那么几个,也从不觉得寂寞。可这几千年他的心都是一潭波澜不惊的止水,也许伤过别人,却从没被别人伤过,所以不懂得什么叫疼。他从来也不明白,为何有神仙不用轮回,却非要受那些世qíng之苦。西海小六曾讽刺过他,你这样活一年和活一万年有什么分别?

  他生来就是神族,也从来没有人教过他,要怎样才算活着。

  此时是亥时,宫中已宵禁。

  祭祀是在子夜,魔气最重时,拂姬魔神无法走出无垠地狱,以童男血ròu为媒,也只能将她的一魂引到凡间。

  白寒露站在院内,廊前几支翠竹正渐渐gān枯,池里的水也滚成一团浑浊的乌黑。耳之所及皆是祭祀男童的怨灵无法遁入轮回,饱受折磨的哭喊声。游儿极其衰弱,缩成一个毛团已经昏睡。

  他一回头,杜蘅正坐在榻前,垂着首一声不吭。

  “我明日就离开了。”白寒露瞥了他一眼,“你回到麒麟谷修炼个百年,便能修出一副新的ròu身,以后不要再来凡间了。”

  杜蘅置若罔闻,“你有办法让将离看见我吗?”

  “有,只不过,怕你们神族挨不住。”

  子夜时分,将离沐浴更衣来到朝麟轩。

  一袭白衣的将离未施粉黛,宫灯橘色的光将她苍白的脸照得好似蒙了金纸。男童们被灌了些药,迷迷瞪瞪的。将离拿了青铜匕首,一个个唤他们过去。祭品的血流进湖水,拂姬得到了供养,那白骨的皮ròu便会慢慢生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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