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肆!”
宣云平一甩袖,琴弦截截崩断,宣明聆脸色一白,内息翻涌,唇边逸出一缕血来。
那扰人心神的琴音消弭后,男人盛怒斥道:
“与谁学了这些不三不四的话,就敢来我这里胡言乱语了?宣明聆,当我不清楚你的来意?”
“今夜过来,想必是为那错过宗门大比的弟子讨要返生花?”
“真是打得好算盘,身为人子,不为生母,反倒为不相干的人奔波,图谋到这里……”
宣云平厉声道,“我怎会有你这般的孽子!跪下!”
宣明聆不跪。
“孽子?”他冷冷盯着宣云平,“敢问父亲,孽在何处?”
指尖擦过脸颊,“是说这张与您相像的脸——”
又擦过唇角的血,“还是说这身与您同缘的血脉?”
宣云平没料到他会忤逆自己,愣怔一瞬后,勃然大怒。
“你……”
被威压逼得半跪于地,宣明聆丝毫不惧地打断他,急促道:
“五十年前,娘亲身体抱恙,大限将至。”
落英真人天赋并不好,也无心求道,一身修为多出自于天材地宝的堆积。
能到元婴期,本就不容易,再突破不得,寿元便也局限,能与宣云平相伴五百载,已是得了很多延年益寿的灵丹的结果。
“她自知即将迎来天人五衰,故而想着诞下子嗣,为你留一个念想。”
“于是,便有了我。”
蓦地哂笑一声,宣明聆咳嗽着:“可她没能料到,偏偏就是那段时日,有位不速之客找上了门。”
“本该死去几百年的家伙,被神通广大的父亲保下一条命,苟且偷生。”
“碌碌许久,终于得知曾经心系的那位女子,嫁给了当初杀死他的元凶,恩爱不疑。于是妒火难消、由爱生恨,转为妖修遮掩气息混入问剑谷,为的,是带她一并走。”
“来到谷中后,他却发现——呵呵,什么恩爱不疑?”
宣明聆仰起脸,去看他那高高在上的父亲,“这对璧人,竟一直有着嫌隙;而此嫌隙,竟是早早死去的他,妖皇负屃!”
宣云平寒声道:“住口!”
“你是从何得知这个名字?这些事?”他神情变换,恍然道,“是那个有传承的小子?两仪剑与他多嘴?”
“不管我是从何得知……父亲。”
宣明聆悄怆地颤声道,“我从没想过,您,居然从没有选择过相信娘亲。”
宣云平攥紧双手,胸口不断起伏,死死盯着他。
“妖皇狡诈残忍,心性诡谲。”宣明聆问,“他刻意扮作外门弟子,讨娘亲欢心,潜伏许久才动手,何尝没有构陷的意思?”
“娘亲与他本就不是同道中人,就算过去曾有露水姻缘,后来一刀两断,也未曾犹豫。她待你如何,是否真心,相处多年,你莫非瞧不出来?宁可怀疑枕边人,也不愿看清眼前,堂堂剑尊,懦弱至此!”
“却还听信妖皇临终前恶意的谗言、和故弄玄虚的假象,觉得我乃娘亲与他私通所得?为她泼上此等污名?”
“宣云平,你有本事就剖开我看看,看看我到底是人是妖!”
说到后边,宣明聆动了肝火,胸口闷痛,不顾为人子该有的尊敬,连着血一并将话呕出。
“疑她忠贞、欺她孩儿、断她爱琴……”
“若娘亲泉下有知,你该以何颜面去见她!”
“住口……”宣云平生生拍碎了身前的石桌,“住口!”
灵压荡开,宣明聆如他所愿住了口,一双眼睛却仍望着他,面色惨白。
这副模样,与五十年前唐亭垂危伏床之时,如此相像。
被负屃重伤,迎着天人五衰,她执意要生下宣明聆。
哪怕同样听见了妖皇伏诛时那一句不怀好意、引人生疑的话,也没有丝毫动摇。
妖皇说:“宣云平,就算再过五百年,你顶替不了我在亭儿心底的地位……”
“爱也好恨也罢,她从来都放不下我。而你?”
“不过是聊以慰藉的……依附罢了。”
唐亭为止住血封住了穴道,说不出话,却以柔和的目光注视着他。
哑口无言、无比焦躁的他。
——她知道。
她一直知道。
他的怀疑、猜忌、介意、懦弱,什么都知道。
所以弥留之际,她抱来拼命诞下的两人的孩子,告诉他:“我愿如此!”
“比起为我哭,我更希望你们能为他高兴……”
因这是他们的孩子,她那样坦然,那样笃定,半分疑窦也无。
但她快闭上的眼睛瞧不见,她所说的那个“可爱”的婴孩,脸颊上,却有着蛇鳞似的妖纹。
那是个孽障。宣云平看着眼前之人,这是个孽障。
但。
那双浅色眼眸不闪不避地望着他,哪怕重伤伏地,也固执地不肯退让一步。
……就好似曾经,无惧无畏的他一般。
宣云平突然出不了声,缓缓放下了手。
一寸一寸僵硬地转过身去,他走出凉亭。
他凝视着墨色翻滚的湖泊,眸底首次浮现出剧烈动摇。
犹豫了很久,很久,终是摘下湖心的返生花,丢去身后。
“拿着这个,”整个人忽然衰老很多般,身形佝偻下去,宣云平道,“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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