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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安调_墨宝非宝【完结】(43)

  面上忽被人拍了下,回过神时,永惠正眯眯笑着看我,依依呀呀地说着:“姐姐,姐姐。”我对她笑了下,递给身侧夏至,示意她屏退下人。

  待内室无人时,我才看着父王,犹豫道:“陛下可提过寿chūn郡王?”父王若有所思看我,道:“寿chūn郡王多年无子,难道是因你而起?”我心头泛苦,相王长子无子嗣,对太子那一脉来说并非是坏事,其中或是还有更多缘由,但照李隆基的话来看,与我也脱不了关系。

  父王看我沉默着,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无人提起,众人皆避讳此事。永安,你既已嫁入临淄王府,此事不能再想了。”

  我又何尝不知。这几年维持的诡异关系,都不过是我和他的一念坚持,其实早已尘埃落定之事,我却不愿看清。当年一口自应下狄公的话,却未料到做时竟有如此难。

  忽然,门口传来请安的声音,我转头看去,李隆基正迈入门内,他边走边对父王笑道:“岳丈大人来了,怎么也不遣人传句话?”父王忙起身,两人相对着说了两句,才各自落座,夏至已抱着永惠走到我身侧。

  李隆基打量我一眼,软声道:“脸色还是不好,药喝了吗?”我嗯了声,举杯喝茶,有意避开他的话。他也没再问,又转头去和父王说了些面上的话,大意不过都是遥祝狄仁杰凯旋而归,大败突厥什么的。

  过了会儿,父王将永惠带走了,他扫了眼桌上菜,道:“看你们也没吃什么,我正饿了,夏至,去备一副新碗筷。”夏至行礼退下,我忙叫住她,对李隆基道:“这是残羹冷菜,怎么能让你吃,你若要想吃什么,就让下人换新菜。”

  他讶然看我,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你终于肯和我说话了。”我吩咐夏至换下残羹冷菜,又嘱咐她去要些李隆基平日爱吃的,待她出了门,才看向李隆基:“洛阳城中早已是你为博红颜一笑的传闻,我若不做出琴瑟相谐的样子,就枉费了你一番心思。”

  他伸手拿起的玉筷,拨弄着眼前的鱼,我看着他的侧脸,眼前叠着一个个影子,七八岁的孩童,十二三岁的少年,到如今已身形修长,眉目内敛的人。他一直在变,谋权算计却从未有半点隐瞒,自始至终都是坦白的,包括他对帝位的心思。

  我开口道:“你若想做太宗皇帝,我会帮你,但我不会是文德皇后,当然,也不会是皇祖母。”他静看了我会儿,道:“永安,你在说什么?”我盯着他,道:“除非取得帝位,否则任何人座上那个位置,你们这一脉都是最危险的。所以你若有心,我虽做不到运筹帷幄,却能锦上添花。”

  他眼色清澄,泛着熠熠光彩,“你愿意留在我身边了,是吗?”

  我点点头,道:“是。”他与我对视良久才道:“你若不愿——”我打断他道:“安排我见一次寿chūn郡王,我有话和他说。”他哑然看我,过了会儿才苦笑道:“其实你不用通过我,告诉夏至,她自然会给你安排。”

  我愣了下,他又道:“夏至是大哥的人,他放在你身边自然会告诉我,这也是我默许的。夏至很聪明,又是大哥的心腹,若遇到危及xing命之事,总会帮到你,”他夹了块鱼,放在嘴里细吃着,过了片刻才吐出刺,道,“永安,这些年明着暗着,你与大哥见面,我何曾拦过?”

  我避开他的视线,看着下人们换上新菜,没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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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见面的地方本是在府外,我拒绝了,只说在李隆基书房就好。

  当我入门时,屋内只有他一个人,临窗而立,日光透过木窗的格子,在他身上打下斑驳错落的光影。我静立在门口,恍如回到了当年在大明宫那一次偶遇,若没有那一次寻骆宾王的书卷,我不会在宜都房内遇到他,也自然不会因婉儿的忽然而至,与他一路走下来。

  他听到声响,回头看我,笑了下,道:“身子好了吗?”我点点头,走到他身侧,道:“差不多了,有沈秋的方子,怕是死人也能救回来。”他道:“沈秋总感叹你对他言语刻薄,今日听来,倒是他误会了,没想到你对他竟有如此信心。”

  我笑看他,道:“他连挖心剖腹的人都能救回来,我怎会对他的医术没信心。我以为他自来喜欢与人拌嘴,没想到背后竟如此说我。”他摇头一叹,道:“他就是这样的xingqíng,无需太当真。”

  提起当年事,那夜竟还是如此清晰。

  看着塌上的人满身鲜血,沈秋亦是双手血淋淋地将五脏归位,fèng合伤口,我却只能立在皇祖母身侧,焦心等待。一直以来,我所做的都是抱有希望,等待着相守那一日,可若要比肩而立,困难重重,我不能再做一个无能为力的人。

  我抬头看他,道:“与元氏成婚三年,府中姬妾也有不少,始终无所出,皇祖母可曾问过?”他看看我,又去看窗外,过了会儿才道:“问过,但没有太多话,我是相王长子,若无所出也称不上坏事。”

  此时此刻并非坏事,谁能猜到日后会如何?就像李隆基待我,当初为了拉拢太原王氏而有意冷落,如今应了铁卷盟誓,便要立刻恩宠有加,所有有一切都不过是在揣度陛下的心思。

  我yù要再劝时,他已转身,道:“永安,不必再说此事,若要保住家人xing命只能拿回这天下山河,皇位之争历来是成王败寇,我不希望有更多人成为这其中的牵绊。今时今日,无论你做何选择,我都不会说什么,这么多年,你我之间有太多事qíng,早非寻常儿女之qíng,”他看了我会儿,温声道:“若有一日落败,自我这处,不会再有后人夹在皇位争斗中,也算是幸事。若有幸取这天下,我希望是你的孩子承继皇位,无论孩子的父亲是谁。”

  我心里一酸,看着只有两步之遥的他,再难说出话。

  他早已明白,我今日见他真正想要说的话,亦或是他早已做了选择。无论我是接受现在的身份,亦或是坚持越走越远的qíng分,他都早做了选择。

  我低头,行礼道:“郡王既已明白,妾身就此告退了。”

  年少时那一卷残纸,他所说的不负,我已看到。我想说的,也许日后再没有机会说出,但已不再重要,无论我站在谁的身边,历经日后的血雨腥风,都是和他同样的目的,保住父兄xing命,拿回这天下河山。

  既已执手,此生已尽。

  ——上部完——

  四十八暗cháo(1)

  久视元年,狄仁杰终是病危。

  按身份,我本无资格前往探望,李隆基却仍是随了我的愿。

  待车行至相府时,已是深夜,却仍是灯火通明。我放了车帘,看李隆基:“沈秋在?”李隆基伸手拿起袍帔,替我仔细系上:“是,已在此四五个昼夜了,”他手顿了一顿,才又道,“大哥也在。”

  我没说话,只点头。一个简单的结,他弄了半天也没系好,我笑了下,拍了拍他的手,示意让我自己来,他却没松手。

  “永安,”他终是弄好,手指擦过我的脸,“下车吧。”

  府门前,停了不少车马,我刚才脚落地,才见另一辆马车上也下来了一位贵人。

  眼带浅笑,举止有度。

  她再不是当年初见时,险些落了茶杯的婢女,不再是赐婚时,手足无措的人。今时今日,她已是寿chūn王妃,抹去一切láng狈经历,gāngān净净的北魏元氏,寿chūn王妃。

  此时,她正也看到我,愣了下,才莞尔一笑。

  我对她点点头,见她始终不挪动脚步,便走过去行礼道:“妾身见过王妃。”她点点头,伸手拉住我,道:“既然来了,便一起进去吧。”我笑:“王妃先请入吧。”她疑惑看我,我侧头看李隆基,她这才留意到不远处的少年。

  李隆基这才笑吟吟走过来,叫了句大嫂。

  她忙行礼说:“原来郡王在这里,那妾身就先一步进去了。”

  “大嫂不必多礼。”

  他说完,却不期然地握住我的腕子。

  元月低头笑,告退而入。

  我看他,他也看我,就这么僵了会儿,才低声道:“李隆基,你娶了一个又一个,如今再做这qíng深意重的样子,似乎不大妥吧。”

  他低低一笑:“我待你如何,无需做给别人看。”

  我无奈,只能就这样任由他拉着我,进了相府。据说今日险qíng频传,连皇祖母都亲自来探看过,自然亲王贵胄都不敢怠慢,一路上碰了不少,到狄相房外时更是立了不少人,有当真痛心疾首者,亦有不过敷衍了事者。

  直到父王走过来,我才抽开手腕,叫了声父王。这一句,不少人回了头。当初在大明宫中常伴陛下左右,这些个王孙贵胄哪个不是待我极善,如今即便是身份一退再退,逃不过他们暗中的闲言碎语,但见面了也终要做足礼数。

  就在我一一行礼时,房内已走出两个人,立刻引得众人围了上去。

  “各位郡王亲王,就无需在此久候了,”沈秋挽着袖子,面色早已熬得苍白,“请都回去休息吧,若狄相缓醒,小人自会遣人去禀告。”

  他就隔着我十步之遥,我却听得分神,只因那门边立着的人。

  整整一年,我从未出过王府,而他也从未再出现。突厥叛乱,边境一路兵败如山倒,陛下不得已以皇嗣李旦为帅,征兵天下,可李旦身为皇嗣又怎会亲自出兵征战,最后这么个力挽狂澜的险位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金戈铁马,征战边疆,我无法想象那连连险境。

  而此刻,只看他右臂缠着白布,环绕于脖颈之上时,就已痛的喘不上气。

  他面色极沉,眼中似乎已有了血丝,只是静立在沈秋身侧。此时,王元忽然自一侧走上前,低声询问着是否要吃些东西,他摇头,微微地笑了下,没有说话。

  我听在耳中,只盯着他,不敢动上分毫。

  他刚要返身而回,却突然顿住脚步,缓缓看向了这里。

  那双眼,清润依旧,只蒙了层杀戮决绝后的淡然。

  我眼眶一酸,险些躲开。太多的过去纷涌而至,从狄仁杰拜相到如今这病危卧chuáng,整整十年,血雨腥风,到如今却只能隔着众人,在这纷扰中静看着对方。

  难以靠近,连最平实的话都不能多说。

  沈秋正要转身而回,看到他如此样子,才顺着目光看过来,似也是泛起了些苦苦的笑意。我低下头,正要随着众人离开,沈秋却先出了声:“夫人留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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